◆《日本華僑報》總主筆 蔣豐

眼下,東瀛列島,從南漸漸至北,又是一年賞櫻時。此刻,我想起瞭那位日本詩僧——西行。有人說他一生創造瞭大約2300首和歌(短歌),想一想中國大唐的“詩仙”李白不過寫瞭一千多首詩,大唐的“詩聖”杜甫有所超趕,也不過寫瞭1500多首詩,西行應該算是“高產作傢”瞭。

如果有機會看一看西行的詩集《山傢集》,就會發現他很“花心”,其中詠櫻之詩有230首,詠松之詩有34首,詠梅之詩有25首,詠萩之詩有21首。顯然,西行對櫻花有著特殊的偏愛。

“自見彼花之日,心已離身而去。”在西行看來,自從看到這綻美的櫻花,他的靈魂便離開他的身體。這叫魂不守舍?

“心戀難離,山櫻散落,始歸身。”在西行看來,櫻花開時,戀心難舍,群櫻落後,自己的靈魂才回歸原體。這是另外一種形式的“魂歸故裡”?

“讓無疇之花,綻放枝椏上,無樹堪與櫻並提。”在西行看來,櫻花不是一枝獨秀,而是舉世無雙。在他的眼睛裡,容不得姹紫嫣紅的百花園,這是“病態之愛”?

“櫻樹下,今宵葬花中,猶念花梢觀不厭。”嗯,這與《紅樓夢》中林妹妹的“葬花吟”相比,別有一番味道。心魂既已被花奪,何惜身葬櫻樹下?這是日本版的“花癡”?

西行,這位日本平安時代到鐮倉時代的詩人,其實還是僧人、是武士。他的俗名叫佐藤義清,還被稱為“憲清”、“則清”、“范清”,好像一個名字不夠用似的。他的僧名雖然叫“西行”,還有“大本房”、“大寶房”、“大法房”,何不簡稱為“三房”呢?

好端端的一個人,為什麼要出傢呢?德川美術館收藏的《西行物語繪卷》說他因為受到朋友突然去世的打擊,便選擇瞭出傢之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不失為一種“仗義”;《源平盛衰記》等書則說他是因為受到失戀的打擊,而選擇瞭出傢之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堪稱“情癡”。反正在日本落發出傢與在中國落發出傢不是一回事,娶妻、生子、喝酒、吃肉,樣樣來得。至今日本學人還在考證西行有沒有妻子、有沒有兒子、有沒有女兒。更有一種說法是,西行當年為瞭狠心出傢,硬是把自己4歲的孩子從屋門臺階處踹瞭下去,然後自己揚長而去。看到這裡,我使勁捂住自己的嘴,以免爆出粗口。但是,所有這些考證,都說明西行最後沒有能夠脫俗。

如今,日本奈良縣吉野山上有“西行庵”,四國的善通寺內有“西行庵”,我隻去過位於京都與西行有關的“皆如庵”,據說這也是1893年(明治二十六年)重建的。

有人說,千萬不要被西行那些詠櫻詩所迷惑,他並不是真正地喜愛櫻花,而是出傢以後借櫻花說事,文雅的說法叫做“借櫻花述懷”,猶如我們中國所說的“詩言志”。細想他有“春日難定,心為花奪,始自何年”的詩句,應該是有道理的。

再看看現在每年賞櫻時節,東京上野公園裡那些晚上提前鋪好藍色塑料佈占據地盤,白天一邊喝酒一邊唱卡拉OK一邊賞花的日本企業的“社畜”,就會想到西行那首“賞花,為彼美之無端,心疼痛。”估計西行如果活著,也會被氣死的。

因此,沒有必要神化日本的賞櫻,更沒有必要借描述日本人的賞櫻而把自己裝扮成“日本通”。還是日本昭和年代的文藝評論傢上田三四二說得好:“西行不會向往彼世,而以活在此世為樂。這種生命的喜悅是賞月,是看花。”“花是地上的花,是現世的花,西行欣求的凈土就這樣因月亮而得彼岸的音訊,因花而成此岸照耀的現世凈土。” (2024年3月22日寫於東京“樂豐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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