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隨著《隻此青綠》《五星出東方》《孔子》《李白》等舞劇的走紅,文物和古代人物題材的舞蹈作品日益增多。近日,中國舞蹈界最高獎、第十三屆中國舞蹈“荷花獎”古典舞終評落幕,47個作品中,取材自壁畫、出土文物以及古代名畫的作品占到近30%,“李清照”“蘇東坡”們也紮堆亮相。這不禁讓人疑惑:古典舞題材是在盲目跟風,還是隻能囿於古代的圈子?古典舞創作可否介入現實,呈現更寬廣的天地?

  來源於遼代同名壁畫的《散樂圖》。劉海棟 攝

  充滿現代情感故事的《門神》。黃凱迪 攝

  “青綠”火瞭

  “讓文物起舞”成舞蹈界新現象

  在“荷花獎”古典舞終評排名前三的作品中,位列第二的《散樂圖》來源於遼代的同名壁畫。在其他入圍終評的作品中,有的來源於傳世名畫《簪花仕女圖》,有的來源於文物“綠釉陶男俑”“王子午鼎”,還有的來源於海昏侯墓出土的玉舞人動作造型……這不禁讓人想起舞蹈詩劇《隻此青綠》,作為一部來源於名畫《千裡江山圖》的作品,《隻此青綠》的巨大成功引領瞭全新的潮流。

  “近幾年來,創作者將眼光轉移到文物領域,他們把壁畫、古俑活化成舞蹈,成功找到瞭一條新的路徑,開拓瞭古典舞的新領域,這讓我很佩服。”原廣東實驗現代舞團團長兼藝術總監高成明說,讓文物起舞是舞蹈界出現的新現象,《隻此青綠》的走紅確實激發瞭創作者的思維。隨著中國觀眾文化自信的不斷增強,這類舞蹈作品也越來越受到觀眾的喜歡。

  文物題材雖然很熱門,但在高成明看來,創作者要避免跟風,不要把自己的創作變成“精致的形式主義”,這會是此類創作的一大陷阱。“今天的大眾未必瞭解文物的內涵,創作者如果打擦邊球,隻呈現精致的形式,靠擺一個動作、做一個花活兒讓觀眾眼前一亮,看起來觀眾認可瞭這種創作,但這種創作其實並不長遠。”

  中國藝術研究院舞蹈研究所研究員金浩也發現,部分創作者盲目追隨《隻此青綠》的特色和敘事口吻,希望自己成為下一個“爆款”。“我們從來不缺少傳統文化的內容,而是缺少闡釋傳統文化的當代能力。”金浩說,有些作品之所以看著覺得似曾相識,就是因為部分編導隻是把傳統文化內容當做文化符號,“貼”在相對固定的古典舞舞蹈語匯上,這樣換湯不換藥,觀眾看瞭必然覺得千人一面。

  北京舞蹈學院創意學院黨總支書記兼常務副部長張雲峰很認可這個說法,他認為,文物題材作品重要的是關註其背後的文化知識、歷史掌故,絕非用舞蹈語言呈現文物的形態,但現在市面上不少舞蹈作品本末倒置,“為瞭模擬一個形象,一直在堆砌動作,一個動作排瞭兩分鐘,演員受不瞭,觀眾也受不瞭。”張雲峰說,舞蹈作品要用最簡潔幹練而且讓觀眾看得明白的語言,將文物背後的文化內涵傳遞出去,這才實現瞭活化文物、傳承文化的作用。

  “李清照”紮堆

  塑造古典人物應融入現代意識

  在題材方面,古典舞作品還呈現出一個鮮明的特點,就是圍繞古代人物展開。

  最早出圈的一批舞劇《孔子》《李白》《杜甫》《昭君出塞》,通通都是知名古代人物,蘇東坡、李清照等人物也在各類晚會上被跳瞭無數遍。而在這次“荷花獎”終評的三場演出中,也出現瞭同一個晚上能看到三四個“李清照”、兩三個“蘇東坡”的現象。以作品呈現而論,這些表演都是優中選優、唯美動人,但一氣兒看下來,也讓人感到疑惑:古典舞隻能表現古代人物嗎?

  在中國舞協駐會副主席羅斌看來,這個現象的形成有其歷史原因及一定的合理性。“古典舞這個舞種在新中國成立後確立以來,舞蹈界有這樣的認知:古典舞應該以中國古代歷史或古典文學名著為基礎題材,這是古典舞重要的素材庫。”但這也決定瞭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古典舞的創作者都在古典人物的圈子裡打轉,各大舞蹈賽事也經常出現演一晚上“林沖”,甚至跳一晚上“孫悟空”的情況,但在業內人士看來,聚焦古典人物並非最重要的問題所在,而是能不能融入創作者的主體意識,進行創新性的編排。

  綜觀目前演出市場上的古典舞作品,套路化的現象確實比較明顯。表現蘇東坡、李白、曹雪芹等作品很多,但把舞段拆解下來,表現主人公個人品格的地方,必有一段大開大合的獨舞;歌頌愛情的橋段,再來一段淒美的雙人舞,男主角表情痛苦,女主角悲悲戚戚。技巧上,燕子穿林、雲間轉腰等唯美流暢的動作要用足,倒踢紫金冠等炫技的動作也加滿,舞蹈動作的編排並非出於劇情的需要,而是出於吸引觀眾眼球的堆砌。

  “早些年題材更雷同的時候,滿臺都是‘怨女’,‘過火’的動作也很明顯。”羅斌直指這些作品的弊病,“這些動作確實更容易突出舞者身體的表現力;大開大合的情感、對比性強的情緒也更適合動作表達,但一個人這麼做成功瞭,後面一大批作品都這樣做,就是跟風模仿,創作者不願意動腦筋思考。”

  用舞蹈表現中國古典人物,重要的是呈現古典與當下的連接,突出創作者的主體意識。高成明以表現李清照的作品舉例,“好的作品應該好在它既符合宏觀歷史上人們對李清照的總體印象,又能表現創作者對李清照的獨特理解,是創作者站在當代的視角的詮釋。”在運用獨特技法時也一樣,高成明想到瞭著名舞者王亞彬的作品《青衣》,“《青衣》裡有很多水袖的技法,但它的巧妙在於用戲曲演員這個人物,把現代人當下的情感放到故事中,這種融合才是編導們需要下功夫去探索和解決的。”

  《門神》引爭議

  專傢期盼看到古典舞更多創新

  古典舞擅長表現古代題材,但是否隻能表現古代題材?這也是當今舞蹈界熱議的話題。

  本屆“荷花獎”終評中,群舞《門神》引起專傢們的熱議,甚至在評委中引發爭議。《門神》講述的是門上貼畫中的眾位門神,因一個孩子的啼哭“穿越”到當代社會,騎上滑板車、扭扭車,洗脫原本兇神惡煞的門神形象,用上十八般武藝,鉚足勁兒開始哄娃。這一作品在最終得分排名中並未排進前15名,但在評委、專傢乃至觀眾中引發討論,有人認為它應該使用更明確的古典舞語匯,也有給出高分的評委為這個充滿現代情感的故事感到驚喜:古典舞開始用美的方式介入現實生活。

  在舞蹈演出市場上,這樣介入現實的古典舞作品尚屬少數,也成為業內專傢期盼看到的創新。“古典舞是舞蹈語言和風格上的要求,沒有題材的界限。就像芭蕾舞是外來的舞種,但也可以表現中國題材,也有《紅色娘子軍》《白毛女》這樣的經典作品。”羅斌類比道,“如果說古典舞不能表現當代生活,這在邏輯上站不住腳,我們不能永遠躺在題材決定論上。”

  首都師范大學舞蹈系教授武巍峰坦言,用古典舞創作現實題材作品很難,需要對現實生活進行高度提煉,也需要做高級而巧妙的藝術表達,把二者融合起來。“比如孔子文化,孔子思想深入每一位中國人的心中,每個中國人背後都站著一個孔子。”武巍峰說,用孔子文化切入現實生活時,就表現為每一個現代人的審美習慣、待人接物的方式,比如彬彬有禮的態度等,都是孔子文化的體現。

  “現在舞蹈藝術發展的勢頭正好,正是創作者應該大膽探索的時候。”羅斌說,舞蹈從業者不能因為還沒有特別成功的經驗,就放棄努力。他建議從業者向戲曲界學習,“很多地方戲流傳的時間更加古老,但它們都有比較成熟的現實題材劇目,古典舞為什麼不可以呢?創作者隻要有想法,就可以大膽表述,不必總想著有什麼成功的經驗可以借鑒,藝術真正的價值就是無窮的創造力,這樣舞蹈藝術也能在文化建設中發揮更大的作用。”(記者 韓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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