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軍報記者 賀逸舒

  策劃人語

  2024年到來之際,習主席發表新年賀詞,強調指出:“每一個平凡的人都作出瞭不平凡的貢獻!”溫暖的話語、殷切的期待,激勵全軍官兵錨定目標、攻堅克難,接續奮鬥、砥礪前行。

  強軍事業由一個個平凡而普通的戰位組成。在這些戰位上,廣大官兵聚精會神、不懈努力,創造瞭不平凡的業績,推動瞭強軍事業不斷前進。

  “綠我涓滴,會它千頃澄碧。”每一個普通一兵集合在新時代強軍征程上,恰似水滴融入海洋,匯聚成瞭奔騰不息的力量。

  伴隨著新春的腳步,記者走進大江南北的座座軍營,記錄下平凡戰位上一個個平凡的身影。即日起,本版推出“平凡的戰位奮鬥的青春”系列報道,敬請關註。

  這個冬天,中國最北端的哨位在網上“火瞭”。

  北緯53°,北部戰區陸軍某邊防旅官兵在江面上,用冰塊建起瞭一座哨位。全國各地的遊客紛紛趕來打卡。刷屏的短視頻中,零下三四十攝氏度的哨位上,執勤的哨兵紋絲不動。有遊客猜測,這兩名哨兵是不是仿真人?直到看到哨兵脫下手套向敬禮的遊客回禮時,他們才發現,風霜之下,是兩張鮮活而青澀的面龐。“我感覺我的眼淚都要出來瞭!”一位遊客說。

  “看到遊客向我們敬禮時,我們更加體會到瞭為國站哨的意義。”排長鄒德勇說。

  從這裡保送入學提幹,2022年從軍校學習結束後,鄒德勇又回到瞭熟悉的“北極”。

  這個世界,有人歲月靜好,必定有人負重前行。

  祖國最北端,素有“高寒禁區”之稱。這裡全年無霜期隻有80天,冬季最低氣溫能達零下53攝氏度,年平均氣溫隻有零下4.9攝氏度。然而,一代代邊防官兵與風雪搏鬥、同嚴寒抗爭、向寂寞挑戰,就像大興安嶺那屹立不倒的青松一般,紮根在這白雪覆蓋的北疆,巡邏在千裡冰封的江面。

  這裡苦嗎?這裡的確是苦的。但是此時此刻,我並不想歌頌苦難。

  在這個旅,二連指導員曾是鄒德勇的新兵班長。而某營教導員,又曾是二連指導員的排長。他們都曾在這裡當兵,通過考學、提幹走出北疆,最終又選擇回來。這樣的官兵,在這裡還有很多很多。

  在飛往中國最北城市漠河的飛機上,廣播裡說,找到“北”,就找到瞭方向。

  這些年,越來越多的遊客來到中國最北端,尋找他們心中的“詩與遠方”。駐守在這裡的哨兵們,也在日復一日的執勤巡邏中,堅定瞭自己的方向。

  北緯53°的哨兵

  ■解放軍報記者 賀逸舒 特約記者 江永紅 通訊員 彭佳佳

  冷與熱

  冰天雪地裡,堅守著一顆顆熾熱的心

  在中國的最北端,有兩個“53度”。一個,是北緯53°,另一個,是零下53攝氏度。

  談起對漠河的第一印象,北部戰區陸軍某邊防旅二級上士馬亮隻有一個字:冷。當兵初到漠河,馬亮從車上下來打瞭個哈欠,他眼睜睜看著哈氣蔓延到瞭一米開外。這讓馬亮一個內蒙古漢子大為震驚:“我知道這裡會很冷,但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冷。”

  去年春節,漠河打破瞭我國有氣象記載以來的歷史最低氣溫紀錄,達到零下53攝氏度。零下53攝氏度究竟有多冷?用滴水成冰來形容,毫不誇張。

  馬亮給記者舉瞭一個例子:“有一天巡邏時,我看到當地村民在打魚,魚從冰洞裡撈上來放冰上,蹦瞭三五下就凍住瞭。”

  如今,馬亮早已對這裡的寒冷司空見慣:“在江面走上半個小時,人就凍透瞭,尤其是腳,走著走著,就凍得沒有瞭知覺。”

  對於很多官兵來說,一年中,最難熬的還是架設和拆除攔阻設施。每到黑龍江封凍期,沒有瞭天然的屏障,邊防官兵們就需要在江面上架設攔阻設施。一片長約2米、寬約3米的阻攔設施,官兵們需要將它們從卸貨的地方扛到江面中心,再首尾連接起來。以前沒有車的時候,全靠官兵們用肩膀扛過去,全部架設完,要花一個月左右的時間。

  “以前,攔阻設施得靠螺絲連接。手套太厚瞭,擰不瞭螺絲;手套太薄瞭,沒幾分鐘就凍僵瞭。”馬亮說,“那時候我們得跑著幹,基本不停下來休息。”今年,攔阻設施的連接方式和運輸方式得以改善,官兵們僅用四五天就成功架設瞭綿延幾千米的攔阻設施。

  江面上的體感溫度比陸地低得多,“江風更是刺骨,風吹在臉上像刀刮一樣疼”。由於長期被寒風勁吹,官兵們雙眼周圍的皮膚都被凍出瞭“黑眼圈”。

  然而,在這裡當兵,馬亮卻感到由衷自豪。

  執勤中,馬亮常會遇到遊客向他們打招呼。“一個人,無論從事什麼樣的工作,都在為國傢和社會作貢獻。但當一個人和一個國傢聯系在一起時,個人的價值會無限放大。”馬亮說,在祖國最北端的邊防線上,他總能感受到軍人這個身份帶來的意義和價值。

  在守衛國傢的同時,馬亮和他的戰友們也在建設著自己的“小傢”。小到哨所的每一個路燈,大到哨所地面的鋪設和院子柵欄的修建,馬亮和他的戰友們都參與其中。“看著自己的‘傢’一點點變好,心裡別提多開心瞭。”馬亮說。

  當兵15年,馬亮見證和參與著這個邊陲哨所的一步步變遷。

  過去,哨所冬天物資供應困難,官兵們從國慶開始就得在菜窖裡屯上冬天的蔬菜,白菜、土豆、圓蔥,永遠是這“老三樣”;如今,哨所每周都能接收物資補給,蔬菜、肉類、海鮮樣樣不缺。

  過去,官兵們需要去江中鑿冰取水,每次用扁擔挑著水桶來回幾十趟,濺出的水花在褲腿和鞋子上結成厚厚的冰;如今,磨得鋥亮的扁擔和佈滿坑包的水桶已經送到瞭軍事博物館,官兵可以24小時享用熱水,吃水用水難徹底成為歷史。

  年前大掃除結束,馬亮和戰友將一塊榮譽牌掛在瞭哨所的樓外側。榮譽牌上,代表著集體三等功的勛章下面標有數字8,代表著集體二等功的勛章下面標有數字10。這是目前哨所獲得的榮譽。每天,官兵們在哨所門口集合,抬頭看到這個牌子時總有說不出的自豪。

  對於駐守在這裡的哨兵們來說,有時候,精神的滿足遠比物質的豐厚更能催人奮進。

平凡的戰位 奮鬥的青春丨北緯53°的哨兵

  北部戰區陸軍某邊防旅官兵的一天。日常巡邏。董 奇攝

平凡的戰位 奮鬥的青春丨北緯53°的哨兵

  戰術訓練。董 奇攝

平凡的戰位 奮鬥的青春丨北緯53°的哨兵

  雪地足球。董 奇攝

  近與遠

  這裡離傢很遠,但離國很“近”

  有時候,近與遠,是無法用距離衡量的。

  中士王樂成第一次認識到這一點,是在他當兵後第一次休假回傢的時候。

  休假結束,父母將王樂成送到機場。一路上,母親緊緊抓著他的手,直到要過安檢的時候才依依不舍地松開。王樂成寬慰地拍瞭拍哭泣的母親,從父親手裡接過包裹,走向安檢。當他轉過身的那一瞬間,眼淚滾滾而下。從那以後,王樂成休假結束返回時,都會訂最早的機票。他會趁傢裡人還在熟睡的時候,一個人背起行李打車到機場,再也沒有讓傢人送過。

  “我成年以後就哭過兩次,第一次是當兵的時候,另一次是第一次休假的時候。”王樂成說。

  當王樂成轉過身的那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以後不僅僅屬於父母,更屬於這個國傢。在傢裡,他隻是父母貼心的兒子;在外面,他就是祖國忠誠的衛士。

  漠河遠嗎?從地理位置上看,漠河的確很遠。新兵時,當得知自己被分到漠河時,王樂成曾經打開中國地圖尋找過漠河的位置。中國的版圖,就像是一隻昂首挺立的雄雞,而漠河,就在雄雞的冠頂。那裡,也是祖國的最北端。

  然而,漠河似乎也沒有那麼遠。現代交通的便利,讓時間與空間的跨越變得如此容易。王樂成從老傢河南許昌出發,最快隻需不到1天時間,就能到達駐地。

  對於王樂成來說,這裡離傢很遠。遠到與妻子結婚3年,相處時間加起來隻有不到100天……

  過瞭冬至,白晝越來越長瞭。吃過早飯,王樂成一層層套上襯衣、絨衣、棉衣、巡邏服,開始瞭一天的工作。

  這一天,王樂成要騎摩托雪橇前往幾公裡外的江中哨位執勤。隨著冬季漠河旅遊熱度的增加,哨兵們的執勤壓力也越來越大。每年冬季封江期,邊防連隊都會在江面中心設立幾個臨時執勤點位,防止遊客誤越國界。

  除瞭在哨位站崗,哨兵們還需要巡邏在所管控的一段邊境線上,處理一些突發情況。由於邊境線狹長,雪深冰厚,摩托雪橇便是哨兵們最好的交通工具。

  騎摩托雪橇巡邏在祖國的邊防線上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王樂成說:“如履薄冰,但是很自豪。”

  “這裡離傢很遠,但離國很‘近’。”王樂成說。再也沒有一個地方,能比這裡更讓王樂成感受到“國傢”二字的重量。作為一名邊防哨兵,守土衛國的職責已經具象化為每一次巡邏、站哨。肩上的使命,讓他每一次執勤都不敢懈怠半分。但看看新聞裡世界許多地區的硝煙戰火,再對比遊客來來往往的日常,他時常會為身處這樣一個強大而和平的國傢而驕傲。

  每次騎摩托雪橇,王樂成經常會哼唱著《巡邏在祖國的邊防線上》這首歌。他感覺這支歌特別應景:“為什麼我能如此安全順利地巡邏在祖國的邊防線上?因為我的身後有一個強大的祖國。”

  每年,會有許許多多遊客不遠千裡來到哨所外面,有滿頭白發卻依然腰背挺直的老人,有牽著父母的手蹣跚學步的孩童,還有手挽著手滿臉興奮的年輕人。他們沖著哨塔敬禮、招手、呼喊,致以崇高的敬意。站在高高的哨塔上,哨兵們向哨所外敬禮的遊客回以註目禮。那是中國最北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裡與外

  鏡頭裡的世界很小,鏡頭外的世界很大

  周末,排長鄒德勇手持攝像機,走上瞭哨所的最高點——哨塔。

  從哨塔極目遠眺,遠方,白雪覆蓋下的山崖,掩映著一派異國風光。腳下,江面千裡冰封,綿延到天際。身後,出租車又拉來瞭一群遊客,他們在哨所門口停下,沖著哨塔招手。

  鄒德勇將鏡頭對準哨塔中正在執勤的哨兵。鏡頭中,中士康順一臉嚴肅地端著望遠鏡,仔細觀察著江面遊客的動靜。

  從來到哨所當兵時,鄒德勇就喜歡上瞭攝影。最開始,是拍照片,再後來,是拍視頻。漠河的風景很美。但對於鄒德勇來說,身邊的戰友才是他鏡頭裡的主人公。

  鏡頭中,有著“平頭哥”昵稱的蒙禹彤在連隊組織的“雪地足球”中一馬當先,開懷大笑。

  鏡頭中,執勤歸來的李路陽滿身風雪,眼睫毛上結滿瞭冰霜。

  鏡頭中,哨所的燈光指引著回傢的路,門前,馬亮焦急地等待著晚歸的哨兵……

  在鄒德勇的鏡頭中,每一位戰友都是那麼鮮活。“我想讓更多的人看到,我們的哨兵是在怎樣艱苦的環境下保傢衛國。”鄒德勇說,“我也想讓他們的傢人看看,我們的哨兵每天都在做什麼,希望我們的哨兵和傢屬之間能多一些理解,少一些矛盾。”

  其實,鏡頭裡的世界很小,鏡頭外的世界很大。鏡頭之外,還有太多東西,難以去傾訴。

  “邊防有三重苦,第一重來自條件的苦,第二重來自對比的苦,第三重來自寂寞的苦。”鄒德勇說。

  新春佳節,同齡人在煙花下玩耍,哨兵卻隻能在江面中心巡邏,此時此刻,他們內心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萬傢團圓時,哨兵卻隻能在冰冷的月光下站崗,此時此刻,他們內心又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肉體上的苦,容易克服;精神上的苦,最難跨越。“經常有人說紮根邊防,但是真正能紮下根來的卻很不容易。”鄒德勇說,“但當你真正戰勝瞭自己的內心,你便能在邊關紮下根來瞭。”

  邊關出詩人,孤獨與寂寞催生“思想者”。“這裡考驗的,不僅是能吃苦的毅力,更是能堅持下來的定力。”上等兵劉秋志說。

  “即使是最常見的掃雪,每個人的工作方式也是不同的。”作為一名入伍不久的“新人”,劉秋志認真觀察著身邊戰友的習慣,然後在心中比較、思考,再學習。在對細節的反復琢磨中,不斷收獲著成長。這也讓他的每一天都有新鮮感。

  上等兵陳慶洋則選擇用一個個目標,為自己的軍旅生涯劃分出一個個關鍵節點——

  決定瞭去考學,他抓緊時間利用一切機會去學習;考學失敗,他決定提高身體素質,無論刮風下雨都堅持鍛煉。不管目標達成與否,在日復一日朝著目標努力的過程中,他感到瞭個人的進步,體會到瞭努力帶來的變化。

  高三時,陳慶洋常常獨自騎車到附近的爛尾樓樓頂看月亮。那時候,他覺得每天都是一樣的,常常會思考自己的人生究竟有沒有意義。如今身處邊關,每天看似相同,但當他望向同一輪明月時,卻不再迷茫。

  “很多事,其實不需要想太多,先做,做瞭才有意義。”陳慶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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