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瞭10000封簡歷後，一個STEM留學生決定離開美國...

“一只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可能引发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最近我们对话了小红书知名博主“北美张雪峰”—— 在美国待了十年，投递过10000份简历。因为吐槽美国就业、H1B等话题，引发了很多人的共鸣。她因为细腻的洞察与犀利的观点输出，在短时间内快速吸粉3万多。 如果你是即将赴美的留学生或者是已经在美读书、生活的留学生，相信这篇文章会给你带来不一样的视角与思考。 为方便阅读，文章采取第一人称方式。

很多人问我，美国这两年为什么工作这么难找？我们在新闻里看到就连普斯林顿CS的学生都抱怨找不到实习岗，美国社会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先从自己的亲身经历聊起，这样更方便大家理解。 我是十年前来的美国，读的是STEM类专业 ，所以我的OPT有三年，文科类专业是一年。如果OPT到期，想要继续留在美国，要么抽中H1B，要么找到愿意为你sponsor(赞助）H1B的工作，否则你只能卷铺盖回国。 而H1B的抽中率又长期保持在20%左右，所以对于绝大部分国际生来说，想要留在美国的前提条件是必须得找到一份工作。 但对于没有身份的国际生来说，想要找到工作又是地狱模式。你现在去面试，很多HR都会问你需不需要sponsor，看起来很贴心，其实他是在试探你有没有绿卡。如果发现你没有身份，没有绿卡，而且还需要H1B赞助，那么不好意思，你哪怕非常适合这个岗位，你的名字大概率已经从候选人的名单里面剔除了。 我当时找工作也非常困难，经历了很多磨难。我觉得遇到像我这么困难人，一般都回国了，但是我当时不肯认命，硬着头皮找。在真正找到第一家愿意帮我抽H1B的工作前，我投了起码8000封简历。 还算比较幸运的是，我第一次抽H1B就抽中了，但我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我发现我就职的这家公司其实快要不行了。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有一段时间，我心理压力非常大，每天努力表现自己，拼命工作，因为很怕被裁员。 而且，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特朗普上台，这可以说给当时面临就业或者已经工作的留学生和华人“当头一棒”。
特朗普正式执政是2017年，我知道的有一届硕士学生，他们班基本上全部是中国人。他们2015找实习的时候，班上差不多50%的学生都找到了，但是到了2016年毕业，情况急转直下，他们再去找工作的时候，整个班级找到工作的不超过5个人。 “春江水暖鸭先知”。2016年，特朗普竞选成功后，雇主们可能意识到政策要转向了，很多公司纷纷宣布不再赞助H1B，所以2016年、2017年前后，国际生的就业形势非常惨淡。 图源：pexels 不止如此，特朗普上台后，H1B的审核也变得更严格了。当年，很多已经抽到H1B的人，直接被deny（拒绝）了。现在的留学生听到这个说法可能会很陌生，为什么明明都找到正经的工作了，H1B还会被deny？这在特朗普时期其实非常普遍。 当时政策规定有一部分抽到HIB签证的人要去递交补充材料，靴子落地后大家都各种风声鹤唳，我也非常紧张，很积极去准备各种材料。记得我有一个同事，她跟我几乎一样的职位与专业背景，但她的H1B被deny了，而我在美国认识的其它朋友，他们的情况也普遍不太好。当时我身边认识的至少有四五个朋友都被deny了，而且他们任职的公司并不是什么“野鸡公司”或则印度人开的不正规的外包公司，而是很多人都听说过的知名企业。 在我的H1B审核幸运通过后，我又马不停蹄，继续疯狂投简历。比较幸运的是，在公司破产前，我成功“跑路”，找到了下一家。 但这一切都只是漫长“炼狱”的开始。 在美国有一个词叫“H1B奴隶”，没抽到H1B的人会以为我们踏入的是充满前景的未来，但只有我们知道我们身上背负的是十字架，前方是长满荆棘的丛林。

川普上台，会发生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说我不是先知，我亦无法预测川普将来会做什么，但是我能告诉你，川普上台时，他做过哪些事情，以及对国际生做过什么。 用一句话总结，特朗普的底色是不欢迎移民的。他在任时，除了H1B拒签率变得非常高以外，他对所有在美国工作和生活的，但没有身份的人做了一件“釜底抽薪”的事情。 先给大家普及一个知识点。无论是H1B新抽签、还是H1B续签或者H1B转职业绿卡，都要经过劳工部的统一批准。劳工部批准的第一道关卡便是工资标准。 而工资标准也分为三个维度，第一个维度是工种，比如A和B都是刚毕业参加工作的毕业生，A是一名码农，B是会计，那么A的最低工资标准要高于B。 第二个维度是工种地点 ，如果你在纽约这类大城市工作，那么不好意思，你的工资虽然更高，但要求也要高于比如田纳西这些美国大农村。 第三个维度是级别 ，这个比较好理解。拿分析师举例，我们把它分为四个级别：分析师、高级分析师、分析师经理、CFO，每个级别更高，对应的工资要求也会更高。 在川普还没上台时，我们再拿A举例，A的工资只用高于“市场”的后15%就可以，这个“市场”指的是和A处于同等行业、级别、工作年限的毕业生，大家都处于同一个level，这样比较是比较合理的。 然而，川普上台后，他“一刀切”提高了每个工级的工资要求。意思是，就算你是刚毕业的职场新人，如果你想继续留在美国，那么你的工资要求要统一高于市场的后35%，这后35%包含你的上级、你上级的上级，甚至公司CFO，这就非常不合理了。试想想，如果你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公司给你开的工资怎么可能会比你的领导高，比公司CFO还高，这其实是在变相赶人走了。 这个政策颁布后，在那两年实际上耽误了很多人。很多人找不到工作以及不敢换工作，或者被裁员后，找不到工作。比如你是一个分析师，如果这时候你不幸被裁员了，你去换工作，你跟人家说想要一个CFO的薪水，这怎么可能呢？这个政策是拜登上台后，才被撤销的，但它的撤销也是经过很多人去打官司，写请愿书才被取消的。

《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剧照

此外，特朗普在任时，他还增加了绿卡面试环节，这件事情也给当时的很多人带来困扰和痛苦。 因为美国每年发放的绿卡数量是配额制的。我举个例子，比如美国移民局每年给中国人发放3000张绿卡，他增加面试环节其实是通过人为故意设置障碍，让审批环节和时长变长，比如本来能审批3000张，在繁文缛节下只能完成2000张，剩下1000张名额就会被浪费掉。 这是特朗普对已经手持OPT、H1B的人做的事情，那么特朗普对在读国际生做了什么呢？ 这里给大家解释一下，在美读书的国际生通常持有两个证件，一个是F-1签证，一个是I-20表格，即“非移民学生身份资格证书”。 I-20表格负责的是你在美国境内是否合法，比如有的学生他在美国读了很多年博士，他的学生签证过期了，但是只要他的I-20表格是合法有效的，他可以继续待在美国。但是川普是直接取消了I-20表格，这就意味着，如果你的学生签证过期了，那不好意思，你必须出境，回国重新办理学生签证。 川普在任时，他把中国学生签证的有效期缩短为两年，其他国家国际生为四年，后来在大学的反对下这个规定才好不容易被取消了。在疫情的时候，我相信大家也听过不少理工类博士书读到一半，回不去美国的新闻。这也是川普干的事情。 假如你的博士要读四年，你的学生签证过期了，你中途回国重新办理，但是这时候学签拒签率已经变得非常高，尤其是理工类博士可以说是高风险，“拒签高危人士”。而一旦学签被拒，意味着你再也无法回到美国继续读书，你前面两年的书也白读了，最后学位都拿不到。 所以，如果川普再次上台，后面会发生什么，我其实是比较悲观的。

为什么连藤校计算机毕业生都在抱怨工作不好找？ 其实，计算机专业只是在这两年经历了其它很多专业的日常而已。换句话说，几年前是互联网发展的黄金年代，它几乎没怎么遭遇过“毒打”。但是这两年美国大厂都在裁员，比如计算机的岗位可能一下子减少了50%，其它岗位只是减少了10%、20%，后者形成的社会影响看起来远没有计算机大，但其实后者已经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经历过一轮又一轮的“毒打”了。 再加上，这几年读CS的中国留学生又特别多，所以大家对计算机就业的讨论声会很大，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尤其是负面报道，传播得会尤为迅速。虽然这两年计算机专业有逐步式微的趋势，但是就目前来看以及未来几年来看，我觉得它在美国仍旧是一个相对好就业的专业，尤其是对于国际生来说。 而对于没有绿卡的非计算机专业的学生，他们的就业形势其实从来没有好过。前面我讲到，我第一次抽H1B就抽中了。我原本天真地以为，只要有“H1B在身”，就比较好找工作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如果把找工作按照难度来打分，最难为100分。下面的所有假设建立在拥有相同学历背景的情况下，那么美国本地人找工作的难度为5；绿卡持有者找工作难度为10-15；持有H1B签证的人差不多为90；而没有H1B但有OPT的人，找工作难度则为100。
《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剧照 我之前发布过一篇帖子《读硕士留美之路基本已被堵死》，在社交平台引发过很多人的讨论。第一条高赞评论就是：自古留美不是asylum就是婚绿（婚姻绿卡）。 这句话虽然听起来不太政治正确，但这也是某种残酷现实。在美国这么多年，我身边还没有见到过拿到“婚绿”但找不到工作的人。 我关注到还有一部分中国学生是毕业回国后，又选择重新“回流”到美国读二硕。这部分学生可能第一次留学并没有考虑好要留在美国，但是回国后发现国内不太适合自己，或者是职业发展不太顺遂，企图通过读个二硕来留在美国。 但我要很遗憾的说，这条路不要轻易走。第一是，你已经没有一硕时“试错”的本钱了，不然你留不下来再回国已经快30岁了，而且回国你也缺乏国内的职场经验。二是，就算你在美国找到了工作，抽到了H1B，但现在绿卡排期至少是10年起步，等你拿到身份可能已经两鬓白发了。而在拿到正式身份前，你每天要处于一个“熬”的状态，成为人人叫苦不迭的“H1B奴隶”，不敢换工作、不敢失业，为了一纸身份，这真的值得吗？

不过，如果你真的决定破釜沉舟，想在美国一条路走到黑，那么至少也得读能出论文的专业，不然这条路基本上被堵死，我身边很多读二硕的最后都以回国收场。

我最近决定离开美国，这不是脑热的想法，而是经历了深思熟虑的决定。 于我而言，离开这个国家，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解脱。因为H1B实在是太折磨人了。我相信很多和我一样持有H1B的人跟我有类似的感受，我们不敢轻易辞职与失业，更不敢裸辞。因为如果你一旦失业超过60天，就要立马卷铺盖回国。这在无形之中给人带来很大的精神负担，仿佛头顶随时悬挂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你不知道这把剑哪一天会掉下来。
而且H1B总共只有6年的有效期，它是三年续签一次。如果这六年结束后，你没有办法完成绿卡申请的第一步，你的H1B就作废了，需要重新抽签。如果抽不到，哪怕你前面已经在美国工作了好多年，为美国政府纳了好几年的税，这时你也要不得不回国。这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在外界看来，有些人会觉得我比较幸运，能在美国找到工作，但是找到工作又如何呢？不过是又开启一个害怕裁员—绑在职位上无法辞职—继续找下家，一个在拿到绿卡前永远无法终结的恶性循环里。你似乎永远离一纸身份那么近，明面排期上好像有几个月就到了，实际上是各种流程冻结、裁员以及移民局政策朝令夕改。即使在绿卡排期不到五年的时候，都有人等十年以上。我想说，看清这些真相的我真的是累了，也卷不动了。
图为《‌米纳里》‌剧照，这是一部聚焦于韩国移民在美国生活的电影。 与此同时，身为中国人，我在美国看到很多同胞为了留下来，做了很多努力与尝试，包括掉进“坑里”，我是挺难过与无助的。 比如，我知道有些人他没有抽中H1B，为了有合法身份留在美国，他去挂CPT。CPT要求申请人一边念书，一边工作。作为学生身份，CPT持有者要给学校缴纳学费，按时完成作业与考试；作为半个职场人，CPT要拿着很低甚至没有任何工资去打工。不少黑心公司会利用CPT包括OPT，把他们当成廉价劳动力，故意不给他们办H1B。更有甚者，有些公司号称会帮员工抽H1B，结果真的抽中后却找各种理由不给办理。因为现在抽签需要缴纳的钱很少，但办理H1B需要5000-10000美金来雇律师等，这对公司来说都是隐形成本，所以有些公司不愿意办理。 我知道那些挂CPT的人，背后的动机通常是为了多一次抽H1B的机会，但这是一场豪赌。因为一旦你决定开始读CPT，你其实就像一个上了赌桌的赌徒一样，你抽不中H1B，你是不愿意下桌的。 如果你读了CPT很快抽中H1B，公司也愿意给你办绿卡，那也还好；但是如果你运气不好，一直抽不中该怎么办。我身边就认识一个读了4个CPT，八年都没有抽中H1B的人。而且就算抽中H1B，后面也会有非常漫长的“打怪升级”，这些正是现在的我正在经历与走过的路。
图为《‌米纳里》‌剧照 最后我想说，我知道现在不少家长送自己孩子出来读美硕、美本甚至美高。如果你的孩子没有身份，你又希望他将来能留在美国工作、赚美金，那么我建议他读一个既好就业又好出论文的专业。
有些专业虽然相对容易就业，但是它不好出论文，等他的OPT或者H1B到期，他工作赚再多钱，也不得不离开美国。如果选择的专业比较容易出论文，你的孩子将来能在核心期刊发表几篇高质量论文，美国移民局还是比较认可这个的。 我觉得比较能满足以上这两项条件的专业有计算机，以及Double E（电子工程）这类工科类专业。 如果以留美为导向，我非常不建议大家读文科与商科类专业，这类属于既不好就业又不好出论文的专业。就算你真的是商科人才，但是你没有身份，你的商业idea在美国是没有用武之地的，你的简历甚至连初筛都通不过。 留学是以终为始。我把自己这么多年的真实遭遇，狼狈与脆弱，焦虑与不安分享出来，也是想让后来者“以我为鉴”，而不是不知真相，一股脑往前冲，直到撞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