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1945年9月2日,在東京灣“密蘇裡號”軍艦上舉行的日本向盟軍投降儀式,大公報記者朱啟平撰寫名篇《落日》。\資料圖片

  “舊恥已湔雪,中國應新生。”77年前,記錄美艦“密蘇裡號”上日本投降儀式的大公報記者朱啟平經典名篇《落日》,讓多少中國人熱淚盈眶又百感交集。開創瞭中國駐外記者先河的大公報,抗戰期間締造瞭一支星光熠熠的“駐外軍團”:太平洋戰場的朱啟平、歐洲戰場的蕭乾、東南亞戰場的黎秀石、緬北戰場的呂德潤……他們赴海外采訪二戰,一路觀察,一路思考,忠實記錄瞭那個慷慨悲歌的大時代,發回一篇篇深具史料價值的經典報道,構成《大公報》抗戰報國史上最閃亮的篇章。這些報道在中國新聞史上留下的濃墨重彩的一筆,極大地鼓舞瞭中國人民的鬥志,為中國的抗日戰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做出瞭獨特的貢獻。

  原名朱祥麟的朱啟平祖籍浙江海鹽,1915年出生於上海,此後隨傢庭輾轉於浙、滬、蘇三地,直到1933年考入燕京大學醫學系。抗戰爆發後,燕京大學內遷,朱啟平轉到重慶北碚的復旦大學新聞系學習。畢業後,朱啟平先後在重慶《新蜀報》及《國民公報》工作瞭兩年,隨後進入《大公報》擔任夜班編輯及外勤記者。太平洋戰爭爆發後,《大公報》派朱啟平到美國太平洋艦隊任隨軍記者。

  1945年4月,朱啟平輾轉一萬四千英裡,從重慶飛到關島,投入到危險而緊張的采訪工作中。僅僅在抵達關島的第一個月內,他就采寫瞭《萬裡浮影——從加爾各答到關島》、《塞班行》、《漫談關島》、《硫磺地獄》等稿件。

  采訪中朱啟平有過多次出生入死的經歷。有一次,朱啟平坐吉普車到最前線去采訪。當時戰火彌漫,敵方炮彈不斷打來,劃破上空,呼嘯著飛過來。朱啟平坐在司機旁座上,剛剛抬身離車,右腳剛落地,左腳還在車上,忽然聽見身後噗哧一聲,聞聲回頭,一塊卷曲的、比手掌稍長、寬度不規則的炮彈片,就插在座位上。朱啟平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拾,還十分燙手,想也不想,立刻下車。但在他的報道中,朱啟平絲毫不曾炫耀這些經歷。他唯一所做的,就是恪盡記者的職守,哪怕可能為此危及生命。

  《落日》記錄中華民族雪恥時刻

  最為人嘖嘖稱道的,必定是他見證瞭1945年日本在東京灣美艦“密蘇裡號”上簽字投降儀式後所寫的《落日》。

  當時,艦上共有世界各國200多名記者,隻有3位來自中國。朱啟平站在一座在20厘米口徑的機關槍上臨時搭起的木臺上,距離簽字桌隻有兩三丈遠。而他的同事、另一位《大公報》記者黎秀石,則站在第二層甲板,居高臨下正對著簽字臺,正是拍照的絕佳角度。

  整個受降儀式歷時18分鐘,結束時正好是9點18分。朱啟平不禁“猛然一震,‘九.一八!’”他想起日軍在中國犯下的罪行:1931年9月18日日寇制造沈陽事件,隨即侵占東北;1933年又強迫與偽滿通車,從關外開往北平的列車,到站時間也正好是9點18分。“現在14年過去瞭,沒有想到日本侵略者竟然又在這個時刻,在東京灣簽字投降瞭”,他在文章中感慨,“天網恢恢,天理昭彰,其此之謂歟!”

  在場各國記者可謂高手雲集,朱啟平的觀察角度卻獨樹一幟,發回的長篇通訊《落日》被公認為脫穎而出的“狀元之作”。後來他與老友陸鏗談及:“在密蘇裡號軍艦上,有各國記者參加受降儀式。我想我必須以一個中國人的立場,中國人的感情來寫好這篇報道。”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這篇文章無論從結構、主題還是標題、文字,都堪稱完美,字裡行間流露出濃烈的愛國之情和歷史責任感,打動瞭千千萬萬的中國人,也因此成為永垂史冊的經典,被許多記述抗日戰爭和“二戰”的書籍所轉載,還被當作新聞通訊的楷模收入大學新聞教材,影響瞭一代又一代的新聞人。

  工作第一 生命第二

  抗戰勝利後,朱啟平被派往美國任駐美特派員兼駐聯合國記者,新中國成立後,他曾報名赴朝采訪停戰談判。1978年,朱啟平調到香港《大公報》任編輯部副主任。隔年隨中國代表團訪問西歐四國,憑吊戴高樂墓,撰寫瞭《偉大的平凡》一文,文筆優美,意義深遠,一時廣為傳誦。1993年,朱啟平在美國傢中病逝。

  “一筆在手,胸中要有億萬人民,萬不得已時,可以不寫,不能打誑。到戰場采訪,工作第一,生命第二。”朱啟平逝世前說的這番話,既是他事業精神的概括,又仿佛他一生命運的讖語。求真相,說真話,成就瞭他被稱為“狀元之作”的《落日》等不朽新聞作品,也印證瞭其作為《大公報》記者的“忘己之為大、無私之謂公”的人格和情懷。

  《落日》振奮國人心

圖:1945年11月2日,《大公報》刊登朱啟平撰寫的《落日》。\資料圖片

  “全體簽字畢……看表是九點十八分。我猛然一震,“九.一八”!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寇制造沈陽事件,隨即侵占東北;一九三三年又強迫我們和偽滿通車,從關外開往北平的列車,到站時間也正好是九點十八分。現在十四年過去瞭。沒有想到日本侵略者竟然又在這個時刻,在東京灣簽字投降瞭,天網恢恢,天理昭彰,其此之謂歟!”

  “我聽見臨近甲板上一個不到二十歲滿臉孩子氣的水手,鄭重其事地對他的同伴說:‘今天這一幕,我將來可以講給孫子孫女聽。’”

  “這水兵的話是對的,我們將來也要講給子孫聽,代代相傳。可是,我們別忘瞭百萬將士流血成仁,千萬民眾流血犧牲,勝利雖最後到來,代價卻十分重大。我們的國勢猶弱,問題仍多,需要真正的民主團結,才能保持和發揚這個勝利成果。否則,我們將無面目對子孫後輩講述這一段光榮歷史瞭。舊恥已湔雪,中國應新生。”

  最早派往西歐戰場采訪的記者

  蕭乾(見圖)的記者證上標註瞭一行字:此人如被俘,應按照國際聯盟規定,享受少校級待遇。他是二戰期間中國最早派往西歐采訪的戰地記者,見證瞭倫敦大轟炸、諾曼第登陸等重要歷史時刻。

  1939年,蕭乾赴倫敦任教,1942年又進入英國劍橋大學英國文學系攻讀研究生。兩年後,他在《大公報》總經理胡政之的勸說下,放棄即將到手的劍橋學位,毅然擔任起《大公報》駐英特派員兼戰地隨軍記者,成為當時西歐戰場上唯一的中國記者。

  在戰火紛飛的歐洲,蕭乾寫下一批膾炙人口的通訊和特寫。他曾隨英軍幾次橫渡德國潛艇出沒的英吉利海峽,到達美、法兩個占領區的戰場,也曾隨美軍第七軍挺進萊茵,進入剛剛解放瞭的柏林。從蘇、美、英三國首腦討論戰後問題的波茨坦會議到紐倫堡審判納粹戰犯,再到聯合國成立大會都有生動的記錄。

  在當時新聞界,蕭乾對二戰的采訪報道歷時最長、親歷的重要時刻最多、發回的報道最全面、反思也最為深刻。當年他從燕京大學英文系轉到新聞系時曾如此表白心聲,“如果我什麼也不曾找到,在這個大時代裡,我至少曾充當瞭一名消息傳遞者。”而從他發回的二戰報道來看,他的確無愧於“一個大時代中消息傳遞者”的使命。

  緬北“前鋒”生死體驗

  “我現在已置入野人山中瞭。這裡是一片原始森林,隻要在公路旁邊多橫跨幾步,便可踏進一個從來沒有人走過的地方,在上面印上普通人的第一個足跡。想到這些,我心中充滿著興奮驕傲。”這是上世紀四十年代《大公報》記者呂德潤從緬北前線發回的第一篇報道。

  出生於1918年的呂德潤祖籍河北晉縣,1940年他在重慶讀大學就曾擔任《大公報》學校通訊員,1943年自復旦大學畢業,翌年成為《大公報》駐印度、緬甸特派戰地記者,隨中國駐印度軍在緬北戰場采訪報道。為獲取一線消息,他不滿足於一般的“隨軍”,而是不顧個人安危,經常主動要求坐上最前方的戰車,揮筆勢如破竹,被稱為永遠的“前鋒”。

  1944年8月初,中國空軍713、715、719號三個分隊組成一個品字形,執行轟炸孟養(密支那)敵人大倉庫的任務。呂德潤領取瞭降落傘和盧比錢袋作為緊急備用,便隨轟炸機長陳雲高上瞭美軍機長霍奇斯正的飛機。“這是駝峰飛行中最值得紀念的一次”,呂德潤把這次生死體驗以《隨B-25轟炸機轟炸記——高聳在世界屋脊上的英雄篇章》發回陪都重慶,刊登在瞭1944年9月1日的《大公報》上。

  呂德潤的眾多經典作品被廣為傳誦。1999年,時任國務院總理朱鎔基見到擔任國務院參事室副主任的呂老,還敬重地對這位老戰地記者說,“你曾經是我的偶像啊。”

  拍攝日本投降見證歷史

  “在這激動人心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一大片厚雲擋住瞭強光,光線柔和瞭許多。我這個角度正適合拍照。”黎秀石(見圖)趕緊端起相機,“咔嚓!”抓拍瞭1945年9月2日在“密蘇裡號”日本簽字受降的照片,留下珍貴的歷史見證。

  出生於1914年1月的黎秀石是廣東南海人,21歲那年考上燕京大學,一年後棄醫學科,轉到新聞學院,與蕭乾成瞭同學。畢業後,他先在香港加入瞭美國合眾社做記者,後返回內地進入《大公報》桂林版擔任編輯。1944年8月,廣西淪陷,桂林版停刊。次年1月,在重慶總館的總經理胡政之打電話來指示疏散,問他願不願意到緬甸當戰地記者,他甚至沒來得及跟妻子商量便一口答復說“我去。”在緬甸的幾個月裡,發回瞭一百多篇文章,其中很多是在密林或山洞中完成的獨傢報道。

  1945年9月2日,黎秀石親眼見證瞭歷史性的一刻:作為同盟國軍隊的一名軍事記者,他受邀登上美軍“密蘇裡號”,參加報道由美軍麥克阿瑟上將主持的日本投降簽字儀式。黎秀石覺得,“憤怒的心臟似乎要跳出胸膛,我緊咬牙關控制住自己的激動,用相機記錄下這個瞬間,要讓中國人知道,這些曾經趾高氣揚的人也有今天!”

  多年後,黎秀石由衷地說,親眼目睹“密蘇裡號”上的那一幕,令他永誌難忘,也應該是他數十年記者生涯中最輝煌的一刻。

點讚(0) 打賞

评论列表 共有 0 條評論

暫無評論

微信小程序

微信扫一扫體驗

立即
投稿

微信公眾賬號

微信扫一扫加關注

發表
評論
返回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