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日,FT刊發對比爾·蓋茨的專訪,他提到“美國無法阻止中國擁有強大的芯片”,他還提到美國的努力隻會使得美國芯片崗位減少,供應過剩。

核心提要:

1. 中美在芯片半導體領域的分歧在奧巴馬任期末就已顯現,特朗普對中國在半導體和芯片的投資采取強硬立場,而拜登則延續這一政策。目前美國兩黨在涉華芯片問題上立場高度一致,總統與國會也實現緊密合作。通過排擠中國企業、給本國企業提供補貼、建立聯盟等手段,美國已建立瞭“全政府”打壓中國芯片的模式。

2. 除禁止高端芯片直接對華銷售外,美國還將制裁進一步延伸至內存、半導體設備等領域,並聯合盟友形成緊密排他的軍工協作網絡。美對荷的要求是禁止其對華出口芯片生產設備光刻機,對日本則是限制其對華芯片出口和直接投資。美國對盟友的控制力和領導力是其幹預他國企業的基礎。

3. 美日荷聯盟的組建將極大阻礙芯片和半導體自由貿易,沖擊中國及全球半導體市場。美國此舉歸根到底來源於其政治霸權主義在科技領域的延伸。但這種霸權難以改變全球生產要素自由流通的趨勢,芯片供需最終仍會走向某種動態平衡。且中國將因此被倒逼進行技術創新,最終發展出自己的芯片技術。

4. 為最大限度減少美打壓行徑對中國的幹擾,中國可以在基礎研究、擴大開放、補貼反制、外國代理、培養高精尖技術等方面破局。中國工業產業全面,因此不會因美國打壓而淪落為下一個日本。但目前中國仍缺少芯片設計與生產的基礎性設備以及工業沉淀,這些都需要我們繼續補足。

作者|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國際關系博士生 王英良

編輯|侯逸超 鞠宇涵

2月28日,美國商務部宣稱,所謂“維護美國國傢安全”的芯片法案正式生效。

半導體產業鏈占絕對優勢,是美國圍堵中國的關鍵

據報道,1月27日,美國聯合日本、荷蘭結束秘密外交談判,就日荷兩國限制對中國出口先進芯片制造機器達成協議,並預計在未來數月落實

實質來看,美國主要擔心中國擁有先進芯片會有效提升軍事能力,對美構成威脅,在“預防性打擊”的思維下,美國糾集日本、荷蘭等形成新的對華芯片圍堵,推動“芯片鐵幕”不斷擴容。

圖/2022年6月29日,荷蘭首相馬克·呂特(左)在西班牙馬德裡舉行的北約峰會圓桌會議上與美國總統拜登交談。此時美國政府正尋求說服荷蘭進一步限制中國獲得先進半導體

對中國圍堵的一個原因是,芯片是中國高端智造產業的薄弱環節。客觀講,中國大陸跨國公司在半導體產業鏈細分領域的各環節均不占優,而美歐、中國臺灣、韓國等在絕大部分細分環節上均享絕對優勢

比如在IP核上,技術門檻極高,美國和英國占據絕對優勢;在EDA上,技術門檻一樣極高,美國和德國有絕對優勢;在芯片設計上,技術門檻同樣極高,美國和韓國具有相對優勢;在矽片、光刻膠、CMP拋光材料、濕化學品、電子氣體上美歐和韓日共同主導瞭這一領域優勢。中國僅在芯片封測上存在相對優勢,原因之一還在於這一方面的技術門檻較低。

圖/半導體技術鏈全景圖,圖片來自李巍、李璵譯:《解析美國的半導體產業霸權:產業權力的政治經濟學分析》

總體看,在眾多生產必須環節中,美歐均占絕對優勢,包括英國、法國、日本、荷蘭均在不同細分領域存在不同面的絕對優勢,而美國在半導體技術鏈條中的任一環節均存在絕對的優勢。也就是說,美國擁有以一己之力覆蓋生產全鏈條高等級芯片的能力,這是美國對芯片產業擁有領導力和話語權的根本,也是其對中國可以不顧後果施加制裁的關鍵所在

圖/主要半導體生產國在不同種類芯片上對彼此的依賴程度,圖源: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

美日荷為何組建聯盟?相當於給中國設“黑名單”

對中國實施芯片圍堵,體現美國的戰略與安全利益,但是美方要求其他國傢跨國公司服從其偏頗的保護主義政策。德語商業雜志“CAPITAL”在《美國升級與中國的芯片戰爭》中一針見血地指出,這是中國與西方地緣政治競爭的升級。美國、荷蘭和日本一起,已就向中國限制出口特種芯片制造機器達成更嚴格的規則。部分分析人士談論並定性這是一場“冷戰”,來自歐洲的芯片隱形冠軍ASML會在其中扮演關鍵角色。現實看,這是三國政府簽訂的一種近似將中國列入“黑名單”性質的契約。

雖然中國在諸多場合已經清晰地表明,沒有與美國進行霸權競爭的考慮,國傢發展的目標是推動本國人民幸福,但美國對華政治信任弱化,美國擔心中國擁有先進的芯片會實現對美趕超。在零和博弈思維下,美國政治精英追求絕對安全,將中國定性為“戰略競爭對手”

圖/ASML(阿斯麥)是一傢成立於1984年的荷蘭跨國公司,專門從事用於生產計算機芯片的光刻機的開發與制造。截至2022年,ASML是全球半導體行業的最大供應商,也是全球用於制造最先進芯片的極紫外光刻光刻機的唯一供應商。圖源:日經亞洲

但對大部分芯片及芯片設備制造商來說,中國都是難以忽視的龐大市場,因為中國正處於電氣化向智能化制造轉向的過程中,中國的芯片進口占據瞭全球芯片銷售的很大份額。日荷兩國此前對美國的要求持消極態度,畢竟對華出口管制給芯片和芯片設備制造商帶來巨額損失,同時企業擔憂此舉會引發中方反制。

圖/2015-2020年各地區芯片消費額,圖片來自李巍、李璵譯:《解析美國的半導體產業霸權:產業權力的政治經濟學分析》,《外交評論》,2022年第1期

與中國市場脫鉤帶來的惡果不勝枚舉,比如芯片業巨頭英特爾公司去年的營收減少瞭16%,不得不采取裁員措施,在全球市場地位中的排名下降到第三名。

其實,它們利潤下降並裁員的部分原因是受到美國出口限制令影響,因為在嚴格的法律下,其經營中國市場的回旋空間變得越發狹小,從而降低企業盈利預期,導致包括股票在內的資產出現暴跌。

圖/ 2007-2022年英特爾全球半導體市場收入(單位:十億美元),圖源:Statista

遏制中國芯片,已成美精英“政治正確”

回顧歷史,中美在涉芯片半導體產業領域的分歧在奧巴馬第二任期中就開始顯露。此時,中國經濟體量逐年增長,中美雙向直接投資進展如火如荼,中國企業開始對包括芯片在內的美國國內資產實施收購,美國政府對中國直接投資的警惕逐漸上升,尤其在芯片半導體領域的戒備日益強烈。

比如,奧巴馬政府委托總統科技顧問委員會(PCAST)於2017年1月發佈瞭一份報告,呼籲加強“國傢安全控制,以回應中國旨在破壞美國安全的工業政策”

報告指責中國政府通過設立1500億美元的公共和私人基金形式的資本來對中企收購美國半導體的公司進行補助,提出美國政府有必要施壓中國以增強中國收購的透明度,收緊投資規則,對CFIUS(美國外資投資委員會——編者註)進行改革,聯合盟友對中國投資進行安全審查,形成新的各機構參與的美國安全審查環境,防止中國產業政策破壞美國安全,確保美國在半導體的全球領導地位。

圖/ 《呈送給總統的報告:確保美國在半導體領域的長期領導地位》聲稱:“促進美國利益最終需要對推進半導體創新進行強有力的核心關註:隻有繼續在最前沿進行創新,美國才能減輕中國產業政策構成的威脅並加強美國經濟”。

盡管該報告發表於奧巴馬即將離任之際,然而它作為一份“警示報告”,卻激發瞭美國社會輿論對中國對美國芯片半導體產業收購的警惕。它也為特朗普任期內對中國在半導體和芯片領域的投資采取強硬立場埋下瞭輿情“伏筆”。而拜登基本延續瞭特朗普對華的強硬政策。由此,中國對美半導體收購要經歷嚴格的安全審查,收購成功的概率逐漸走低。

美國政治過程復雜,各政黨政見、立場不一,但在遏制中國獲取包括芯片等先進生產要素議題上,兩黨的立場高度一致——對涉芯片並具有潛力的中國跨國公司進行預防性打擊。這突出表現對華為、中興的制裁打擊上,對中國對美芯片產業的收購進行嚴格的阻擾和安全審查。

2022年8月9日,拜登與哈裡斯和眾議院議長佩洛西簽署瞭《2022 年芯片和科學法案》。拜登在簽署法案時表示:“未來將在美國制造”

不僅如此,美國為構建自身行為合法性以及為相應的產業安排和補貼提供法律依據,不斷制定和出臺新的總統行政令,國會則走馬燈一樣出臺各黨派議員的提案和立法倡議以進行國內政治動員。從結果看,總統與國會實現瞭緊密的合作,對中國芯片產業的遏制在某種程度上已成為美國政治精英的“政治正確”。

“全政府”圍堵,美有能力介入任何涉華芯片生產

圖/Intel將斥資20億美元在俄亥俄州新建半導體制造工廠,預計將於今年開始建設,2025年底投產。圖源:《洛杉磯時報》

總統行政命令具有法律權威效應,而美國近幾年涉芯片的遏制行為集中表現在三大方向

一是在全球產業鏈上,美國要通過貿易以及投資壁壘等排擠中國企業,使中國難以通過正常的跨國商業渠道獲得高端人工智能芯片及設計軟件,美國力圖牢固控制相應產業的領導權。

二是為美國本土生產高端芯片提供補貼,形成不對稱競爭優勢(比如《2022年芯片和科技法案》(CHIPS and Science Act 2022)就存在五百多億美元的補貼),推動美國實現“再工業化”,聲稱夯實美國國內芯片產業之基,實現產業安全。對此,美國甚至采取脅迫和強制等手段實現對芯片產業的“招商引資”,在補貼誘惑以及各類政策引導下,避免重要的跨國公司脫離美國的影響力。

三是推動芯片生產大國與美國形成共同的對華圍堵聯盟。這裡夾雜瞭美國的私利和偏執的戰略判斷,以美國的利益和價值裹挾全球跨國公司及其母國政府。

圖/1980-2020全球十大半導體企業,圖片來自李巍、李璵譯:《解析美國的半導體產業霸權:產業權力的政治經濟學分析》

排擠中國的這一過程,美國自顧自地給自身行為提供合法性美國一邊制裁中國,一邊推動國內立法,為本國安全偏好和對華競爭優勢的獲取提供國內制度和規范依據。2018年起,美國政府先後出臺瞭《評估和加強美國的制造業和國防工業基礎以及供應鏈彈性》報告、《確保關鍵礦產安全可靠供應的聯邦戰略》報告、《確保信息通信技術及服務供應鏈安全》等。2021年,拜登還簽署瞭《美國供應鏈行政令》、《2021年戰略競爭法案》、《2021年美國創新和競爭法》等。

隨後,美通過經濟外交不斷擴大圍堵同盟。日本、印度和澳大利亞三方啟動瞭“供應鏈彈性計劃倡議”,希望通過打造三國供應鏈互補,減少對中國產品依賴。

圖/2020年全球十大半導體企業(按總營收排名),圖片來自李巍、李璵譯:《解析美國的半導體產業霸權:產業權力的政治經濟學分析》

芯片是中美產業鏈競爭的一個子環節,是最重要的軍民兩用產品,美國實施的圍堵是“全政府”模式。美國商務部產業安全局(BIS)此前還修訂瞭《出口管理條例》(EAR),將特定高性能計算芯片以及含有該芯片的計算機以及特定半導體制造設備和相關物項加入“商業管控清單(CCL)”;對出口到中國境內的超級計算機以及半導體研發或生產的物項、中國境內制造特定規格的芯片半導體物項的“設備”,以及研發或生產半導體制造“設備”和相關物項出口設立新的許可證要求,並限制美國實體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對中國境內的“設備”開展芯片研發或生產的支持行為。

通過各官僚機構的協同,美國已經設計好瞭涉及芯片產業各方面的政治幹預和商業阻斷渠道,配合諸多不成文且不斷演化的安全偏好,美國形成瞭本國復雜的立法和規范網絡,美國政府完全有能力介入涉中國市場的任何的芯片生產中。比如,英特爾在中國生產特定級納米的芯片就須獲得美國政府的批準。

美遏制中國芯片,核心目的是構建全球軍工網絡

《2022年芯片與科學法案》是美國系列立法中極具分量的一個法案。此法案擬投入520多億美元用於半導體研究,以促進美國半導體的研究和制造,對抗中國。

究其目的,一方面是為瞭確保美國半導體供應鏈安全,使其他國傢企業服從美國對華安全競爭;另一方面,為瞭實現並保持美國在半導體領域的絕對優勢地位,需要全面限制中國等相關國傢半導體行業發展。

該法案主要扶持掌握先進制程的芯片生產技術和能力的企業在美國建立產線、擴大產能,其直接影響主要是通過實施補貼進而影響美國本土以及海外掌握先進制程的半導體生產制造企業的投資決策,迫使企業在中美半導體領域“選邊站”,這會導致企業“為難”。

美國芯片制造商已經開始受到影響,比如英偉達(Nvidia)和超威(AMD)已被告知,需要停止向中國出售人工智能芯片。此外,這一法案的後續還包含禁止擁有先進技術的企業對中國進行直接投資。美國政府希望密織對中國的半導體芯片商業隔離網絡。

圖/CHIPS法案規定在未來十年內支出2800億美元。其中大部分(2000億美元)用於科學研發和商業化。約527億美元用於半導體制造、研發和勞動力發展,另外還有價值240億美元的芯片生產稅收抵免。有30億美元計劃用於前沿技術和無線供應鏈的項目。圖源:麥肯錫咨詢公司

美國除瞭防堵高端AI芯片銷售到中國,制裁范圍還進一步延伸至內存、半導體設備領域,展開全面性的“卡脖子”。更嚴格的出口限制令規定企業必須向美國商務部申請許可,才能將用於AI和超級計算的先進芯片及相關半導體設備出售給中國業者,理由是“防止用於軍事”。具體針對三種先進技術做限制:(1)14及16納米以下的邏輯芯片;(2)18納米或以下的DRAM芯片;(3)128層以上NAND flash芯片。

容易忽視的一點是,美國遏制對中國芯片及裝備供應,核心目的是構建本國主導的全球軍工協作網。我們要看到,美國之所以裹挾盟友實施對中國芯片市場的排擠和歧視,一個重要原因是美國政治精英深刻明白,芯片及其技術承載瞭國傢核心競爭力,是軍民兩用產業的重要內容。

圖/ 英特爾位於亞利桑那州錢德勒的園區將在2024年全面投入運營,總共可容納六傢晶圓廠。圖源:英特爾

回顧歷史,美國在二戰時即塑造瞭本國“民主國傢兵工廠”的角色。冷戰時期,美國聯合北約國傢實施對華約以及中國在內的社會主義國傢的軍品禁售。通過漫長的冷戰,美歐業已形成瞭緊密的軍事裝備貿易、維修和生產網絡。在此期間,美國主導並推動瞭歐洲國傢形成緊密排他的軍工協作網絡

美國作為世界唯一超級大國,有其他盟友國傢不可比擬的競爭優勢。“防務歐洲”早已經成形,“裝備歐洲”也以軍售和禁運等形式控制瞭全球絕大多數的芯片流通市場與渠道。在中美高競爭、低信任、弱合作的時局下,美國聯合歐洲盟友,並在“CHIP4”基礎上,擴大形成“美日荷”這一新聯合,就是要通過這一機制牢固地把荷蘭、日本捆綁在美國主導的軍事裝備工業網絡中,並踐行對中國的貿易禁售和投資禁令。

圖/ 工人在美國明尼蘇達州佈盧明頓制造計算機芯片的美國半導體制造商 SkyWater Technology Inc 的潔凈室內工作。圖源:路透社

針對荷蘭,美國主要目標是限制其可能出口光刻機給中國,斷絕中國對這一核心裝備的長期采購訴求針對日本,美國擔心其毗鄰中國市場,或在芯片出口甚至直接投資領域對中國“開天窗”。對此,美國力圖以聯盟這一形式,對這些國傢可能發生的與中國進行的涉芯片商業交易進行預阻。

美國力求加強對全球芯片生產與流通的管控,表明美國在芯片這一軍民兩用產品的全球商業佈局上依然存在領導力,這種領導力以及對盟友的控制力是其幹預他國企業經營行為的基礎

美日荷半導體同盟,將對中國產生哪些影響?

現實看,美國領導的這一組合,會在以下方面對中國半導體產業產生影響

其一,進一步為中國芯片產業與世界市場要素流通進行設阻。這一聯合會遲滯商業效率,當然這是多方共損的局面。

其二,以政治力量打破相應的商業供應網絡,使中國芯片供應網絡出現混亂。由於各國企業在供貨以及供銷上存在緊密關聯和利益共同體,美在以行政力量阻礙商業運營後,相應的混亂和企業間的力量對比就會出現,或對中國芯片產業構成沖擊。

圖/中國大陸在全球半導體產業鏈所占市場份額,圖源:半導體產業聯合會

其三,推動中國芯片類外資企業和投資的流失。在美國的政治壓力下,跨國公司不得不面臨新的不確定性以及高企的政治風險,這使得部分跨國公司會選擇縮減對華投資,實施投資轉移。

其四,倒逼中國隻能將重點放在本國的科技創新與突破上。過往通過進口替代以及招商引資的渠道目前看美國均有能力進行幹預,各種極限的施壓將倒逼中國將主要的精力和資源投放在芯片核心技術的突破攻關上。

圖/ 2023年2月1日,廣東東莞,芯片封裝測試車間,圖源:視覺中國

面對美國的圍堵,有部分媒體評價這是“芯片鐵幕”的落下,其實這種說法不妥。中美芯片產業領域依然存在要素的流通,行政力量的壓制難以完全杜絕美國及其盟友企業對中國市場以及對中國經濟的信心,芯片的圍堵隻表明美國到瞭要以極端的保護主義來維持本國優勢的地步,這對美國來講其實並不是好事。這個“圍堵”之幕,可能是美國的“無知之幕”和“自負”

美霸權阻礙自由貿易,但芯片供需終會走向平衡

沖突的根源在於敵我認識,美國此舉歸根接底是源於美國政治精英堅持的霸權主義,並力求將霸權優勢在各先進科技領域覆蓋

中國人民大學教授李巍就美國的半導體產業霸權指出,美國對中國發動的規模空前的“芯片戰爭”,不僅對相關企業的發展產生瞭顯著的負面影響,而且對整個中國信息與通訊產業的升級都構成瞭嚴重阻礙。

圖/美國半導體產業霸權獲取邏輯,圖片來自李巍、李璵譯:《解析美國的半導體產業霸權:產業權力的政治經濟學分析》,來自《外交評論》

美國這種產業權力源於其對半導體產業在技術鏈、金融鏈和消費鏈三個方面所擁有的強大控制能力,具體分別體現為在產業鏈關鍵環節對核心技術和高端研發的控制,對主要半導體企業在融資渠道和股權結構方面的控制,以及作為世界最重要的半導體產品買傢而形成的市場控制。

這三方面共同構成瞭美國半導體產業霸權的三個基石,確保美國在產業競爭力相對衰退的情況下仍具有強大的產業權力。

現實看,這種權力是美國長期實施國內制度動員、政治動員和國際產業動員與脅迫的結果,並實現瞭某種閉環“賦能”

圖/ 臺積電正在亞利桑那州鳳凰城建造一個價值數十億美元的設施,為美國客戶生產尖端芯片。圖源:日經亞洲(照片由臺積電提供)

美國是奉行現實主義的霸權國,習慣於將地緣經濟與政治同盟那一套思維認知用於預阻中國尋求產業與技術升級上,在手段上具有典型的進攻性現實主義色彩

其把自身與中國安全關系運用於盟友,實際上會惡化與中國市場存在巨大互補性的荷蘭、日本等大型芯片跨國公司在中國的競爭環境,這些企業或選擇配合美國壓力,或在進行理性風險評估後選擇退出中國市場。

美以行政力量粗暴幹預市場的行為給供需雙方都帶來損失。於中國而言,在過往中國主要依賴進口國外先進設備和高技術裝備的進口替代路徑面臨根本性的挑戰,中國這一產業發展最終還須加強本國自力更生能力,將重點放在激發國內市場和科研力量的積極性上。於日荷企業而言,在美主導的壓力下,企業難以按照經濟供需規律提供產品,在“莫須有”的安全因素下,與中國這一全球最大的芯片需求市場進行分隔是企業無奈的選擇,美國不會對此提供補償。

圖源:BBC

生產要素自由流通,供需自由對接是商業自由主義精神的核心,也是全球生產力與生產關系演變的趨勢。美國著力從國際生產關系出發力圖弱化中國生產力,惡化全球芯片產業生態,這與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辯證關系是不符的,最終芯片的供需將會走向某種動態平衡,這是不以霸權國傢意志為轉移的。國傢利益依然是國際關系的核心,而中國市場的需求和潛力,將難以使美國構建的芯片圍堵網絡持久、安全、可靠。

目前看,依靠商業渠道獲得先進芯片及其技術的通道日漸關閉,這一戰略性產品日益走向“政治化”,這種壓力我們要把它作為一種“分水嶺”,即通過美國這一經濟外交手段,中國更要堅定走自主研發和創新的道路。

圖/2021年2月24日,喬·拜登總統在美國華盛頓白宮手持半導體芯片,圖源:路透社

近期,法國《費加羅報》刊文援引去年廣受好評的《芯片戰爭》(Chip War)一書作者克裡斯•米勒(Chris Miller)的觀點稱,“依賴進口半導體是中國最大的經濟和地緣政治脆弱性,如果沒有ASML和東京電子機器來雕刻某些類型的芯片,建立生產線似乎很難實現”。但目前此事意見不一。ASML首席執行官彼得•溫寧克擔心,這些限制將成功推動北京開發自己的技術。

以政治幹預市場,帶來的是市場的扭曲和參與者的福利損失。德國《法蘭克福報》刊文指出,在就芯片機的進一步出口限制達成原則協議後,市場領導者ASML必須為長期虧損做好準備。ASML的CEO溫寧克呼籲,“政治力量的介入要有一種分寸感,他警告不要過多地影響芯片行業極其復雜的‘生態系統’及其緊張的供應鏈。芯片會變得更加昂貴,芯片短缺會惡化。此外,一個“孤立”的中國可能被迫更快地開發自己的高科技機器”。這是芯片產業界精英對未來事態的可能走勢預測。

中國半導體如何破局?學者提出八點建議

圖/2022年9月23日,一名員工在中國蘇州的智能先鋒電子有限公司工廠檢查集成電路板。在一個芯片變得越來越智能和更小的世界中,它們需要的制造技術要少得多,因此利潤更小。圖源:路透社

中國正被美國塑造成“對美供應鏈安全構成首要威脅的國傢”。中國日益面對美西方編織的以集群進攻為動員模式,在半導體及關鍵設備領域上的“脫鉤”,中國與美西方圍繞“脫鉤”和“反脫鉤”的鬥爭將是激烈的。

面對中美變局,中國可在以下方面著手努力

其一,加強涉芯片的基礎研究及綜合統籌。近日,習近平主席主持二十屆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次集體學習並發表重要講話強調,“加強基礎研究,是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迫切要求,是建設世界科技強國的必由之路。要強化基礎研究前瞻性、戰略性、系統性佈局;必須下氣力打造體系化、高層次基礎研究人才培養平臺,讓更多基礎研究人才競相湧現”。

其二,要從總體國傢安全觀以及供應鏈穩定和可持續的角度看待美西方這一舉措,未雨綢繆,加強國傢自主性與企業自主性的合作共進,戮力同心。這是推動中國芯片發展的重要途徑。要堅決避免諸如“武漢弘芯”這樣的爛尾工程再現,將有限的資源用在尖端科技的研發和突破上。事實求是,尊重科學,樹立芯片研發的良好風氣。各級領導幹部要主動靠前為科技工作者排憂解難、松綁減負、加油鼓勁,把黨中央關於科技創新的一系列戰略部署落到實處。

圖/參觀者在中國上海舉行的第18屆中國國際半導體博覽會上觀看不同展位展出的各種芯片

其三,持續擴大開放,推動新的經濟外交。從國傢高層或省級政府高層層面展開遊說或動員,將世界一流芯片企業作為中國經濟外交和招商引資的重點,利用之前政府和企業乃至個人積累的芯片產業社會資本,擴大招商,增強中國市場黏性,不斷提升中國市場的感染力,增強外資半導體企業在華經營的信心,積極吸引增量的高端級芯片產業鏈要素或跨國公司入駐中國,在股權上可以進一步靈活,或以技術入股或走市場化分紅,吸引並穩住一流芯片企業在華投資將是中國參與全球芯片競爭的重要環節。

其四,中國要改革以往在招商引資中存在的“市場換技術”做法,在這一模式難以持續的情況下,需要更多做的是通過圍繞芯片產業上下遊佈局,實現對芯片核心產業的技術學習與支持配套,以此實現產業間的耦合度和依存的可持續性。在美西方對我芯片產業實施禁售禁投的背景下,要穩住存量芯片企業,加強做好對臺積電等在華投資企業的“保投資,穩生產”工作。在尊重知識產權的同時,尋求先進技術的學習機會,比如成立共享實驗室,加強與相關大學的技術合作等。

圖/2022年5月,一名工人在中國遂寧的一傢半導體制造商檢查產品。圖源:美聯社

其五,因美歐對芯片企業均在不同程度存在補貼,為維護本土芯片企業利益,中國實施對應補貼以抵消美歐補貼帶來的不公平競爭應提上議事日程。

其六,可以考慮較精心設計股權或產權結構,積極在國外尋求代理投資人,通過股權設計盡量模糊投資人背景,弱化政治符號,以市場商業投資的形式開拓可能的技術獲取渠道,以推動我芯片產業進步。

其七,擴大以商業形式推動國際合作向利我方向轉變。積極構築國際基礎研究合作平臺,設立面向全球的科學研究基金,加大國傢科技計劃對外開放力度,拓展和深化中外聯合科研。調動國際社會的積極性,形成激勵機制,推動打破封鎖,形成於我有利的局面。

圖/各經濟體企業在半導體技術鏈主要環節的市占率情況,圖片來自李巍、李璵譯:《解析美國的半導體產業霸權:產業權力的政治經濟學分析》

其八,推動細分領域的研究和突破,爭取在芯片產業的細分領域出現中國主導的拳頭產品,以實現“不對稱優勢”,這是中國芯片產業發展的可取之道。

歷史上,美國對芯片產業挑戰國日本(主要是涉嫌半導體電子產品對美傾銷)一度實施壓制,所以有日本媒體稱中國會步日本的後塵,這一觀點其實是錯誤的。

首先是中美關系不同於美日關系,中美是兩個平等主權國傢的博弈,而日美關系則難言平等。中國不可能成為下一個日本,因為中國存在比日本更為全面的工業產業技術,存在中芯國際等全球知名的芯片設計公司

圖/世界知名半導體公司的logo

但我們也要客觀看到,中國的短板即缺少芯片設計與生產的基礎性裝備,缺少芯片生產的工業積淀,在全球芯片的主要細分領域難以形成多環節的競爭優勢。

我們需要調動全社會更大的創造力,需要形成釋放人們聰明才智和開拓創新熱情的寬松自由環境。

總之,在芯片領域,一切的信號表明,中國要做好較長時間應對外部環境變化的思想準備和工作準備,依靠自己,準備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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