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美歐銀行擠兌風波再次證明瞭金融的脆弱性。圖為矽谷銀行。

  自3月10日美國矽谷銀行(SVB)因擠兌被美國聯邦存保公司(FDIC)接管至今,雖然美聯儲等多傢中央銀行及金融監管機構已經作出快速反應,但市場情緒並未緩和,3月20日瑞士信貸被瑞銀集團(UBS)收購,則顯示出本次美歐銀行擠兌風波仍在快速地朝著金融危機的方向發展。

  基於目前能夠掌握的信息,筆者梳理出四點初步的觀察:

  一:瞬間坍塌的危機形態

  本次矽谷銀行擠兌風波之所以很快跨區域、跨機構蔓延,在於其一開始就發生瞭信任坍塌,諸如儲戶恐慌式的擠兌、投資者快速的止損,以及監管者對涉事機構資本虧損的快速處置等,均反映出整個金融系統幾乎是瞬間發生瞭信任坍塌。以往危機的演變鏈條,多是始發於個別機構的經營不善,然後連帶出金融交易對手之間的相互謹慎,最終才泛化至整個金融系統的信任坍塌,很顯然這一次坍塌的速度太快瞭。

  首先,技術手段的發展大幅縮短瞭危機響應時間。由於信息平臺、聊天工具和自媒體等信息轉播媒介在金融市場嵌入程度的深化,坊間的任何細小信息都能以幾何級數的速度進行傳播。對金融市場而言,每個異常事件從開始到結束隻需幾秒鍾,由此也催生出高頻交易等新的交易方式,加之金融交易網絡便捷程度的大幅提升,更起到瞭加速作用,相應金融交易的效率得到大幅提升。作為一個硬幣的兩面,信息傳播速度愈快,交易便捷度愈高,留給涉事方處置風險的時間就愈少。

  其次,政策利率環境轉變得太快。隨著抗通脹的共識達成,多國央行均采取瞭快速加息的策略。一年之內,美聯儲就累計加息4.75厘,聯邦基金利率目標區間由0至0.25厘升到4.75至5厘,為50多年來最快加息。政策利率環境變化之快,不僅直接導致金融機構所持有的低票息證券資產估值浮虧,侵蝕銀行資本,而且會影響到銀行負債的穩定性,即銀行資產負債的穩定性被快速地破壞。FDIC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末,全美存款類機構持有的證券資產浮虧規模近7000億美元,而就在2021年第三季度末,這些資產還處於浮盈狀態,足見本次資產價格下跌速度之快。

  二:銀行擠兌下的囚徒困境

  除瞭瞬間坍塌危機形態的特征之外,本次矽谷銀行擠兌還催生出一個不斷擴大的“囚徒困境”,並至今還在推動著儲戶、投資者及市場的預期惡化。

  矽谷銀行與投資者之間的“囚徒困境”是擠兌發生的直接誘因。在擠兌發生前,矽谷銀行曾想通過增發股票來補充資本,但投資者不僅不給予支持,反而加速提取在矽谷銀行的存款,並最終引發擠兌。從博弈的角度,矽谷銀行與其投資者作為利益共同體,本應尋求合作下的利益最大化,但從投資者不支持股票增發和提取存款的舉動來看,這屬於典型的“囚徒困境”,而最終結果是矽谷銀行和投資者都受損。

  再看,瑞信與其投資者之間的信任破裂直接導致其最終被瑞銀集團折讓價收購。雖然近年瑞信持續被負面信息和醜聞困擾,2000年至今,瑞信累計被處罰高達114.27億美元,但2023年1月它還是獲得瞭沙特國傢銀行的投資,沙特國傢銀行也由此成為瑞信的最大股東。然而,在瑞信新財報公佈之後,沙特國傢銀行就公開表示不再增資,加之瑞信的其他股東早已持續在減持股份,而法興、德銀、匯豐等金融機構已開始限制與瑞信開展新交易,在市場擠兌之下,瑞信終難逃流動性危機。

  最後,矽谷銀行、瑞信等涉事金融機構的債權人是最大的輸傢。FDIC接管矽谷銀行隻保護儲戶存款,並未對矽谷銀行的債權人利益進行保護,而瑞銀集團收購瑞信的重要條款之一就是將價值約160億瑞郎(約1350億港元)的瑞信額外一級資本(AT1)債券減記為零,相應這部分債權人可謂是“血本無歸”,雖然部分債權人表示正在考慮采取法律行動來維權,但由於合同條款對減計有明確說明,估計受損債權人很難通過法律渠道拿回受損的利益。

  三:美聯儲政策路徑的改變

  在本次抗通脹過程中,美聯儲一直強調隻能通過快速緊縮金融條件來給過熱的需求端降溫,但至於說需要多快的緊縮速度,它並未給出清晰的前瞻性指引,而是強調對數據的依賴,這就造成自加息啟動以來,市場與美聯儲之間始終存在分歧,尤其是3月7日聯儲主席鮑威爾在國會作證時表示加息還要更快更高之後,市場預期再次被改變,美債收益率曲線隨之出現大幅上行,成為本次擠兌風波的一個外因。

  如今,面對突如其來的銀行擠兌及快速蔓延的外溢性影響,美聯儲將面臨更為嚴峻的兩難問題:抗通脹就需要將政策利率保持在限制性水平的狀態,這樣必然要面臨衰退和金融不穩定的風險;不加息(或減息)則要面臨通脹頑固的風險,尤其是目前美國勞動市場供需的失衡,依然令美國就業人員的工資薪酬存在不小的潛在上升壓力。

  另外,銀行擠兌風波客觀上也起到瞭收緊金融條件的作用,對此,鮑威爾在3月議息新聞會上予以承認。按照部分市場機構的測算,擠兌導致金融條件的收緊程度,相當於美聯儲將政策利率提高至6厘以上。因此,在“兩難”困擾下,美聯儲必須對金融條件的實際收緊程度進行評估,並對加息政策路徑作出調整。

  對此,筆者預計,美聯儲會將之前的三階段加息“大幅加息─放緩加息幅度─停止加息但保持一定時間直至通脹消退”調整為四階段“大幅加息─放緩加息幅度─暫停加息─再度加息直至通脹消退”。新增的第四階段能否出現以及實施時機的選擇,取決於美國就業、通脹實況與金融穩定狀況。

  四:金融監管理念的更新

  本次銀行擠兌再一次證明瞭金融的脆弱性。無論是3月初曾被視作“明星”的矽谷銀行,還是作為全球重要系統性大銀行的瑞信,均是在短短幾天之內就轟然倒塌,並導致金融系統不穩定性驟升,除瞭貨幣政策急轉下金融條件驟緊外溢性影響之外,金融監管理念沒有與時俱進,恐怕也是需要我們反思的。

  首先,伴隨美聯儲加息周期的啟動與加息節奏的不斷加強,之前低利率環境下配置的資產均面臨巨大利率風險,很顯然矽谷銀行等金融機構並未及時進行利率風險的對沖。據美媒報道,目前美國銀行系統未實現的總損失規模在1.7萬億到2萬億美元之間,而美國銀行系統的總資本緩沖總額隻有2.2萬億美元,即如果銀行突然被迫清算其債券和貸款組合,損失將抹去其總資本緩沖的七成甚至是九成。可見,監管機構並未就銀行體系存保情況和利率風險敞口及時進行壓力測試,並提出監管要求,結果令本應有的監管成本惡化為規模更大的救助成本。

  其次,監管無效會導致巨大的道德風險。雖然在對矽谷銀行的處置策略上,美國財政部、美聯儲和FDIC采取瞭“隻救儲戶,不救銀行及股東、債權人”的措施,盡力在最大程度上來避免“大而不倒”的道德風險。在對第一共和銀行的支持上,美國財政部、美聯儲也主要是依賴行業自救,摩根大通牽頭組織11傢大銀行給第一共和銀行提供瞭300億美元存款的流動性支持。即便如此,也依然帶來瞭巨大的道德風險和不公平。由110傢中型銀行組成的美國中型銀行聯盟(MBCA)致美國金融監管機構的一封信中表示,公開要求FDIC為所有存款提供為期2年的保險。

  最後,僅靠行為監管難以確保金融穩定。對於商業銀行而言,其業務運營主要面臨資本金、流動性和利率三重約束。巴塞爾協議的重點是商業銀行資本金管理,而央行的貨幣政策則會影響商業銀行流動性和利率約束。一般而言,金融監管與中央銀行各司其職,不需要進行過密的政策交叉。但本次銀行擠兌風波反映出,商業銀行的資本金、流動性和利率約束條件之間存在著廣泛聯系,任何一個約束條件起變化,都會影響到另外兩個約束條件,並疊加出更為復雜的影響。因此,僅依靠對金融機構的行為監管是很難確保金融穩定的,需要金融監管與貨幣政策之間更好的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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