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黨的二十大代表、中國工程院院士、哈爾濱工程大學教授楊德森的辦公室墻上,貼著一張特殊的地圖。每到新學期的開學第一課,楊德森總喜歡用這張地圖開篇:“中國的版圖就像一支熊熊燃燒的火炬,火炬的托盤和手柄就是中國的海洋版圖……”

  海洋是楊德森工作的領域。他在接受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專訪時說,在我國加快實施海洋強國戰略下,從“蛟龍”號、“深海勇士”號到“奮鬥者”號,一個個國之重器不斷突破深藍極限,讓越來越多的人瞭解海洋,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選擇投身海洋事業。

  楊德森從青年時代就“誤打誤撞一頭紮進瞭海裡”,致力於為祖國的萬裡海疆打造水下的“千裡眼”和“順風耳”。

  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指出,一些關鍵核心技術攻關取得新突破,這其中就包括深海深地探測。楊德森說,就像探索浩瀚宇宙一樣,遼闊的海域也要加快建設,“深海出差乘組”或將在不久的將來成為現實。

  一項劃時代的技術

  由於海洋具有特殊的物理特性,深海之下唯有聲音能傳播信息。人類要實現“可下五洋捉鱉”的夢想,水聲學和應用水聲學的裝置聲吶必不可少,這也是楊德森40多年來研究的核心內容。他帶領團隊,在水下聲學領域不斷探索深耕,終於讓中國成為世界上少數幾個掌握矢量聲吶技術的國傢之一。

  20世紀90年代,楊德森就敏銳地提出瞭具有前瞻性的矢量探測技術。但新技術的理論探索從來不是一帆風順。

  楊德森坦言,團隊經歷瞭很長時間的反復試驗,很早就設計出瞭新的傳感器。但直到1997年,團隊才突破關鍵技術,研制成功我國第一套矢量聲吶。

  當在青島碼頭臨時搭建的板房工作間裡出現矢量聲吶的第一個信號時,團隊沸騰瞭。他們收工回到哈爾濱那天,正好是農歷除夕。這一天,成為中國水聲由標量邁向矢量裡程碑的一天。

  “世人都說創新好,但創新的過程中難免面對很多質疑。”楊德森還記得,在一次專門召開的矢量聲吶研討會上,他作完報告後,迎來瞭眾多業界“大咖”發出的質疑聲。

  有專傢提出,“我看不出你試驗的問題,但我就是不理解,它的原理在哪裡呢?”一次次質疑和否定,層層壓力大得讓他甚至“有些支撐不住瞭”。

  事實上,該怎樣回答這一問題,他探索瞭16年。

  楊德森用他“認死理兒”的堅持、“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毅力和堅韌,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他從數學原理、信號處理和物理原理等方面完成瞭理論上的解釋論證,厘清瞭這一開創性技術背後的科學原理。

  後來,他才知道,16年前的那次“發難”,他的老師、中國水聲工程學科奠基人之一、中國工程院院士楊士莪默默支持著他,老師在口袋裡的小本子上記錄瞭專傢提出的100多個問題,看他壓力太大瞭,就沒掏出來。

  楊士莪鼓勵他:“作為創新技術,你能用16年解釋清楚這個問題,已經很好瞭。”

  “最後的勝利往往在於再堅持一下的努力,要堅定方向,從一而終地做下去。”楊德森笑稱,“我就用自己的成果說話,搞科研要能坐得住冷板凳,我的板凳都被坐破禿嚕皮瞭。”

  最近,楊德森帶領團隊在科研工作上又取得瞭新的突破性進展。

  把建設海洋強國的接力棒交給年輕人

  在哈爾濱工程大學的校園裡,楊德森從讀大學到工作至今,已經足足待瞭45年。面對一批批年輕的學生,他總會說:“個人事業隻有與國傢需要緊密結合,才會有生命力,才能與國傢發展同頻共振。”

  1977年我國恢復高考後,楊德森第一時間報考水聲學,他是全班30個學生中少數主動報考水聲學的學生,盡管那時他也不知道什麼是水聲學。入學以後他才知道,原來他考入的是新中國設立的首個水聲專業。

  畢業後留校繼續從事科研教學工作,他曾被委派到美國的一個名氣很響的研究所短暫研修。那裡有一艘業內很有名氣的實驗船,就停靠在工作地的大院碼頭裡,平時有人在周圍值守。

  楊德森一直很想去船上看看,也曾試探性地問能不能上船,得到回復是“需要寫申請報告,但不一定能批準”。那時,他就感覺到,“在這裡永遠隻能站在欄桿之外”。

  當時,很多人選擇出國後留在國外,但楊德森不願意“趕時髦”。他告訴記者,在國外進行試驗研究,隻被允許做邊緣工作,“但我不願將聰明才智浪費在這上面”。

  於是,他義無反顧地回國瞭,帶領一批批團隊成員共同完成瞭多項開創性的研究成果。

  每一項新技術提出後,在使用過程中還會有很多新問題出現。“你得解決不斷出現的問題,不斷查漏補缺。”楊德森說,“偶然有一次,新設備在一種情況下不好使瞭,我們怎麼都不明白,怎麼會突然出現這種情況?”

  後來,他們經過大量研究,終於找到瞭原因,並由此發現瞭聲吶領域中的一個新的物理現象。而這一次,他們用瞭近5年。

  在楊德森看來,在海洋技術不斷優化升級的過程中,走向深海是必然的方向。人類要想開發海洋資源,就要解決水下信息的問題,要有一個到深海中去的平臺,使科研人員可以長期駐留深海,在水下進行資源開發、海底研究。

  “我們現在有‘蛟龍號’等國之重器,但它們還是試驗品,要把試驗品變成滿足更大目標的裝備平臺,意義就會更加重大。”

  在楊德森的設想中,這樣的平臺“就像一個移動城市,把各種深度的水下觀測變成日常科研工作”。“就像我國載人航天事業發展歷程一樣,我們在太空有瞭自己的太空傢園,未來也一定會有深海傢園,‘深海出差乘組’也將變為現實。”

  楊德森對記者說:“以我的老師們為代表的老一輩水聲人,當年便是國傢一聲號召,就來到瞭冰城哈爾濱建設水聲工程學科,他們的言傳身教對我的影響很大,直至今日。”

  從老一輩水聲人手中接下接力棒,如今,他成瞭“團隊最老的一員”,接力棒又傳給瞭年輕人。“現在團隊裡不僅有作為主力的70後、80後,也有更年輕的90後、00後,我對他們有信心。”

  今年新學期開學第一課,他對學生說:“你選擇這個行業,就是把自己交給國傢瞭。”讓他高興的是,如今有越來越多的青年學生選擇學習水聲學。

  “40多年前我學水聲時隻有兩個班,而現在我們一年級有12個班,畢業生還是供不應求,這就說明我們國傢海洋事業有瞭很大的發展。”

  楊德森感慨:“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要‘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養質量’,尤其對於水聲專業,水聲人才的培養隻能靠我們自己。”他勉勵青年學生,既要練就過硬本領,又要心懷國之大者,“做人做事做學問,為船為海為國防”。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孟佩佩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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