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报新闻记者 田阳 重庆报道

  “你剩下的时间,只需要幸福快乐就好。”这是网友对陈美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每个人都要继续向前走,而她也在朝着这个方向前进。

  2020年11月2日,两名幼童从重庆一小区15楼坠亡。经调查,两名幼童是被他们的亲生父亲张波和其女友叶诚尘共谋杀害。案件历经一审、二审,被告人张波、叶诚尘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2024年1月31日上午,重庆市第五中级人民法院遵照最高人民法院下达的执行死刑命令,对张波、叶诚尘执行了死刑。

  事件尘埃落定,两名幼童的母亲成为网友关注的焦点。10月14日下午,海报新闻记者在重庆一商街上见到了陈美霖,她刚刚开始摆摊,自制的提拉米苏蛋糕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似乎也找回了属于自己的“芬芳”。

  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做蛋糕,用工作填满自己

  “美霖的提拉米苏哦”是陈美霖摊位的名字,在商街拐角的位置,人来人往,有人偶尔驻足、有人直接扫码下单、也有人通过电话订购,然后匆匆赶来取货。

  陈美霖刚到这个商街来摆摊不过一个月,租金每月8000元。她计算下来,目前只能是持平的状态。“之前在山城步道那边摆过几个月,最近才换到这个离家近的商街来摆摊。”说起目前的生活状态,陈美霖坦言,除了睡觉都是在工作。

  下午三点半准时出摊,晚上九点前收摊回家。稍作休息后,开始准备第二天的蛋糕用材,搓饼干、“做糊糊”,常常都是工作到凌晨,每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甚至三四个小时,第二天还要切水果、做裱面。如今的陈美霖,生活被做蛋糕填满,用她自己的话说,每天都是在做提拉米苏。“我有一次甚至忙到早上6点才弄完所有的东西,因为做提拉米苏要花费很多时间。很多朋友约我吃饭,我也只能告诉他们没有时间。”

  经历儿女坠亡的悲剧后,陈美霖也在试图找回自己。“经历了那些事,对我打击特别大。我现在其实很少哭,身边的朋友也没有跟我谈这些事情,他们也会刻意回避。只是有的时候,我晚上一个人,有那么一瞬间会想很多事情,会发泄一下,哭一下,然后再继续工作。”陈美霖告诉海报新闻记者,自己不太想往回看,想一直往前走,重新找回自己的价值。

  “甜品能治愈一切”,网友的善意在治愈自己

  喜欢烘焙,是因为一双儿女。在孩子还在世时,陈美霖会自己研究做一些甜品和蛋糕给他们吃,因为她觉得自己做的用料放心,孩子吃着也健康。“甜品能治愈一切”,她内心里希望,孩子能在自己身边感受到幸福,能够快乐长大。

  冥冥之中,这份爱成为了孩子留给她的一种寄托。有顾客带着孩子来买蛋糕的时候,陈美霖会下意识多看两眼,孩子对她打招呼,她也会开心地笑起来。

  “昨天,有一个音乐机构找到我订蛋糕,他们那边有小朋友过生日,在我这边订了15块,我亲自给他们送过去的。当时小朋友在上小提琴课,他们给过生日的小妹妹唱《生日快乐歌》。看到他们,我就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如果他们俩还在,也跟这些小朋友差不多,我会自己去想象,能想象到他们和好朋友、老师一起过生日,他们也会很开心。”

  其实开始摆摊之后,很多网友会专门到陈美霖的摊位来光顾。有时候还没说话,大家就都红了眼眶。“也有一些妈妈会过来,眼泪哗哗的,我也会跟她们讲,你们不要哭,开心一点,我也会害怕情绪被带动起来,我希望大家到这里吃我做的提拉米苏,或者是找我聊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摆摊被认出自己是热点事件的当事人,陈美霖早有心理准备。有一部分人会问,“你是不是那个谁谁谁?”也有一部分妈妈过来,却不太敢跟她打招呼,也不会跟她交流,买完蛋糕离开后会给她的社交平台留言,表示自己已经看到她了。“像这种不敢跟我打招呼,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这种是最多的。还有一些朋友会直接过来对我说,‘你剩下的时间,只需要幸福快乐就好’,他们会说很多有力量的话,说完就走了,很可爱。但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也能感觉到很有力量。”

  陈美霖记得很清楚,有一个网友,每次下班早就会来摊子这儿帮忙打包,也会带儿子来。可能知道陈美霖爱喝牛奶,网友会买牛奶送给她。“有一次,我刚洗完头直播,因为风有点大,头发乱飘,她可能在直播间看到了,过来的时候就给我买了发夹。”

  陌生人的温暖特别让陈美霖感动,对她来讲,经历了失去孩子这件事情以后,曾经有一段时间也会觉得活着很痛苦,“这种想法是断断续续的,但每次哭完或者发泄完,情绪就能够好一些。除此以外,其他的都是小事。经历过生死以后,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父母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可能现在也没那么恨了,接受事实并放过自己

  作为摧毁陈美霖生活的刽子手,张波和叶诚尘在今年春节前被执行死刑。

  最开始陈美霖并不知道执行的具体时间,直到有记者给她打电话询问此事,她才从相关部门确认了这件事。这一刻,陈美霖哭了,哭得很凶。在多数人心中,儿女双全的生活值得羡慕,好好一个家,却被那两个人害成这个样子。“其实那一刻,也很痛苦。即使说他们已经被执行死刑,也只是我为孩子讨回了一个公道,孩子也不能再回来了。”

  张波之前在狱中给陈美霖写信道歉,表示忏悔,但她知道都是假的,是想对自己打感情牌。但张波低估了作为的母亲底线,孩子就是陈美霖的底线,不论自己多么心软,但在这方面她绝不让步。“他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他的孩子,他自己,他的父母。”

  陈美霖回忆,在张波刚被拘留的一两个月里,他的妈妈和姐姐有找到自己,跟自己道歉。但道歉的理由并不是张波推孩子下楼,而是孩子发生了意外,是他们没有照看好。“她们依旧不承认张波的罪行,我没有接受她们的道歉,此后她们再没有找过我。即使后面她们直面了张波的罪行,也并未再次向我道歉。反而张波的一个亲戚家的姐姐给我发消息,让我去安慰张波妈妈,说发生这件事以后,张波妈妈饭吃不下,觉睡不好,整个人很消瘦,让我打电话去安慰她,我无法接受,也没有搭理对方。”

  “这件事确实对我打击很大,对于张波来讲,我当时真的很恨他,很恨他,可能现在也没有那么恨了吧。”陈美霖的外婆对她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内心一定要放宽。”陈美霖知道,一直恨下去,自己也会活得很累,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去坦然接受事实,放过自己,不要用他们的错误惩罚自己。“这是时间问题,我没有刻意去想‘我不去恨他’这件事,但是随着时间的推流,形成了这样的一个状态。”

  打心底感谢父母,希望自己“向阳而生”

  “我知道也有很多网友关心我现在的生活状态,在这里我想跟大家说,请大家放心,美霖每天都在努力生活,过好每一天,也希望大家不要再替我担心。”面对镜头,陈美霖表达了她的感谢。

  张波和叶诚尘被执行死刑后,陈美霖被查出了甲状腺癌,前段时间已经做了全切手术,现在正在恢复期中。陈美霖告诉记者,患病手术自己还是很害怕的,她记得自己甚至跟朋友交代了后事,如果真的在手术中出现意外,希望朋友帮她照顾好父母。

  “其实我妈妈到现在也没有完全走出来,虽然她没有跟我讲,但作为她的女儿,我很清楚。我妈曾经跟我讲过,‘女儿,你不需要担心爸爸妈妈,我们只希望你照顾好自己’。但我还是想努力赚钱,带他们出去,我打心里很感谢父母。”孩子走后,父母成为了陈美霖最重要的人。晚上9点,陈美霖准备收摊回家了,今日还剩下6块蛋糕没有卖掉,这些都要丢弃。陈美霖的父母来到她的摊前,帮她收拾好东西。

  卸下事件本身的枷锁,陈美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生活。她希望自己“向阳而生”,不太希望自己成为那种遇到挫折就想不开、结束自己生命的人。“那你的父母怎么办?爱你的人怎么办?全都不顾了吗?我做不到这点,我还有父母。”

  把当下过好就行,让自己活出价值

  网络中的陈美霖,一举一动都被关注。此前,陈美霖曾在社交平台宣布将直播带货,此举引发网友质疑。“直播带货对于我来讲,就是一种职业。不论是否发生这件事情,每个人也都有选择的权利,而且我一直跟大家说,希望大家不要给我设立框架。陈美霖身上发生了这件事情,就不应该去干直播带货,不应该干这种职业,如果干了,就是吃人血馒头?我想说,为什么别人可以,我就不可以,大家都是为了生活,很简单的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用框架把我框起来?”

  不过,现在陈美霖已经能够直面这些“黑粉”,有时甚至会直接回怼。“我想不通,为什么有的人这么奇怪。他们可能认为,你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就不应该笑,应该过得很颓废,再也站不起来。”但陈美霖说,要让更多人看到,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坚强,“想不开了,你们可以来看看美霖,悲剧发生了,我们确实需要时间去接受它,但更多的还是要自己学会成长,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活得更有价值。”

  如今,陈美霖已经不再直播带货,而是一心铺在自己的小摊上。“大家都知道我之前在创业做全屋定制,但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后来分道扬镳了,而直播带货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所以就不再直播带货了。现在我又开始找到自己的价值,做烘焙、做提拉米苏、摆摊。退出全屋定制后,我想了特别多,在迷茫中,慢慢找到自己的价值存在和人生目标,最终选择了做烘焙。现在生活也很丰富,除了睡觉,其他时间都在工作,也很累,但也没有时间再想其他事情了,少了心理负担。”

  此前,陈美霖曾表示,有考虑过做试管婴儿,但现在她已经没有那种想法了。“可能我心底的这种状态还没完全恢复,会担心有了孩子会很害怕,我确实很喜欢小孩,但又害怕去面对孩子。”顺其自然,是陈美霖能想到的最好选择,自己仍然期望能遇到真心对自己好、爱自己的人,但如果遇不到,她不会遗憾,因为下半生可以为自己活。“我不会考虑很长远,不太想给自己太大压力,把当下过好就行。未来有机会,我是想开一家烘焙店,这个阶段就摆摊,积累点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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