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金鐘獎上,出現過這麼一幕。

同為《痞子英雄》男主的周渝民與趙又廷爭獎,結果出人意料,當年的視帝頒給瞭新人趙又廷,以至於本來大熱的周渝民尷尬賠笑。

事後,周渝民甚至撰文透露結果早已泄露,指向結果的不公。

當年的人們不理解。

明明周渝民突破瞭曾經憂傷貴公子的偶像形象,算是轉型成功瞭,為什麼不給他肯定?

真的是實力不濟?

還是人們對偶像劇明星本就有偏見?

沒想到。

這樣的爭議過瞭十幾年後,我們再看回臺灣的偶像劇男主,會發現,一切都不一樣瞭。

《命中註定我愛你》的阮經天。

正在影院裡上映的《追緝》,他扮演一個邋遢的黑工中介商角色,明晚頒獎禮爭影帝的《周處除三害》,他飾演的陳桂林,更是瘋得讓人害怕。

《想見你》的許光漢。

前腳在《鬼傢人》裡“旋轉跳躍我閉著眼”,後腳就到《瞞天過海》裡,對著張鈞甯目露兇光。

沒有人再質疑他們的“出身”。

所以是發生瞭什麼?

不但人們不再以“流量”的標簽來看待這些明星,還對他們的“演技”抱有期待?

而這些偶像們。

不管是早年成名,還是剛剛爆紅,似乎連一刻都不停留在“流量”這樣的身份上,而隨時“轉型”?

說到底。

不是他們突然爆發瞭事業心。

而是在臺劇的環境裡,由不得他們不努力。

01

臺偶男主今何在

你還記得那些年的臺偶男主嗎?

相比於女主來說。

這些偶像劇裡的男主,爆紅的概率要高的多。

比如《流星花園》

臺偶盛世的開創者,不但在當年創下瞭平均6.43的超高收視率,讓許多人念念不忘“要是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嘛”這樣的臺詞,還讓一大批人因此而爆紅。

尤其是F4。

言承旭、周渝民、朱孝天、吳建豪,幾個剛剛出道的新人憑借一部劇,立刻紅遍大江南北。

到什麼程度呢?

光是2003年,F4就舉辦瞭19場世巡演唱會,每場觀眾超過3萬人,並成為美國《福佈斯》雜志權力榜唯一入榜的華人組合。

其光芒之盛,至今後無來者。

為什麼?

其中的一個原因,就是當年的臺偶會從女性視角出發,所以它們所塑造出來的男主,往往會滿足女性對男性從顏值到價值觀上全方位的想象。

就拿“霸總”來說。

沒錯,這兩年“霸總”又火瞭,出現瞭不少類似的劇。

比如《以愛為營》裡,那個各種死亡角度西裝革履裝酷耍帥的總裁。

或者《我的人間煙火》和《歸路》裡,在執行任務時總不時展現帥氣動作的男主。

似乎“霸總”這個詞,就代表著這個人性情高傲,並隨時對別人頤氣指使。

但真的是這樣嗎?

“霸總鼻祖”,《王子變青蛙》

當年的明道,演繹高冷的霸道總裁單均昊和失憶的落難王子茼蒿這樣的角色,幾乎是教科書級別的,我們看到的,“霸總”不是高傲,而是共情。

沒錯,他也很“霸道”,我們依然清晰地記得他標志性的理袖口動作。

但如果你仔細看。

會發現給下屬指令時,會考慮到時間太晚,先說不好意思把你吵醒瞭,或者對待陌生人時,也會彬彬有禮。

一點也不“油膩”。

這樣深情款款、隻在女主需要時出現的男主,毫無疑問更容易獲得女性觀眾的青睞。

包括《綠光森林》裡的立威廉。

會遵守承諾,一回來就跟從小喜歡的女生告白(雖然一開始搞錯瞭對象)。

《惡作劇之吻》裡的高冷學霸江直樹。

即使再怎麼冷漠待女主,也是為瞭讓女主早點在職場裡成長起來。

《下一站幸福》裡從小混混變成正義律師的任光晞。

在法庭上,為被性騷擾的女主爭取權益。

《命中註定我愛你》裡,為女主造夢的紀存希。

看到女主被劈腿後,為她改變造型反擊渣男。

《放羊的星星》裡的仲天琪。

為女主甘願放棄富二代身份。

《微笑百事達》裡臭屁的歌手何群。

陷入創作低潮期,被女主的“烏龜”精神感動,重拾創作欲望。

於是那些年,F4、明道、飛輪海、阮經天、賀軍翔、許紹洋、鄭元暢、郭品超、立威廉……一代又一代地延續著臺偶的輝煌。

但。

突然,一切都變瞭。

2011年,在陳柏霖靠著《我可能不會愛你》爆火之後,我們忽然發現,已經鮮少見到再有男演員因為臺偶走紅瞭。

再一次見到這些名字。

他們也似乎換瞭副模樣。

見到周渝民,是在《逆局》裡。

他飾演瞭一個有著高智商,卻因被誣陷性侵而坐牢的律師。

展示瞭他的演技實力。

見到鄭元暢,是在《有生之年》裡。

他飾演被領養的二哥,不管是作為兒子、丈夫還是父親,都是大傢心目中理想的形象。

在他身上能感受到已經放下偶像包袱的松弛感。

……

當那些偶像的光芒不再,他們終於回歸成瞭一個個演員。

那麼。

為什麼會這樣?

02

臺劇巨變

不得不提到《甄嬛傳》事件。

2012年,《甄嬛傳》在臺灣主流電視臺華視播出,立刻刷新瞭八點檔收視紀錄,不但讓臺灣人大呼這樣的劇集他們拍不出來,更是讓非臺灣省劇集的收視占比,從之前最高的27%,一路已飆升至35%。

而之後。

一方面因為諸如柴智屏、陳喬恩等,都前往大陸拍片,造成臺灣人才外流,另一方面內地劇集持續輸出,比如2015年,耗資3億元制作的《武媚娘傳奇》一度成為臺灣年度收視冠軍。

臺灣的電視劇產業,從此跌入低谷。

怎麼辦?

繼續拍那些小情小愛的偶像劇?事實上,這樣的劇已經沒人看瞭,這也是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都聽不到臺劇動靜的原因。

沒辦法。

於是2014年,他們開啟瞭“自救計劃”——

比如Q place。

據鳳凰娛樂報道,表演訓練平臺“Q place”由臺灣導演王小棣主導,集結瞭包括蔡明亮、陳玉勛、許傑輝等8位導演及不同演員。

Q place不僅開設瞭培養新演員表演的課程,也開設瞭“客制化”的“在職進修”。

兩年後。

主打單元劇的“植劇場”應運而生,王小棣與知名編劇通過“以老帶新”的方式,邀請金鐘影後影帝楊丞琳、吳慷仁等加入,與從Q palce出來的實力派新演員打造出創新劇集。

在24位實力派演員中,最出圈的便是在2020年通過《想見你》裡的李子維,躋身成為當紅演員的許光漢。

除此之外。

還有《誰先愛上他的》《俗女養成記》的謝盈萱,《我們與惡的距離》陳妤,《陽光普照》劉冠廷,《孤味》孫可芳等,都是在這種培養模式下成長起來的新演員。

解決瞭內患,臺劇也開始與外界達成合作。

2016年臺灣公視與HBO Asia首次合作瞭《通靈少女》,這是HBO首部全中文電視劇,一開播就打破瞭《痞子英雄》保持瞭七年的收視記錄。

2018年,臺灣公視與Netflix合作《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2019年,臺灣公視與HBO Asia合作《我們與惡的距離》。

國外的視頻平臺不僅帶來瞭資金支持,也帶來瞭美劇制片的工業化流程。

例如,首集1.5-2倍於後續劇集的制作成本、每集15分鐘就得出現的引爆點、每集末尾留下懸念等等,以此為標準打造爆款劇。

而更大的變化是。

這些電視劇不再以愛情為主要元素,而是更關心現代人的時代處境。

比如《我們與惡的距離》展現在社會新聞背面,精神病患者、受害者傢屬、新聞制作之間的沖突,探究人性的善惡。

比如《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通過奇幻單元劇的形式,展現不同父母教育下產生的悲劇。

或者《她和她的她》以女主小時候受到傷害的碎片化記憶,帶領觀眾回到那時候,直面痛苦,揭開性侵真相。

就算披著愛情外衣的臺劇,也會像《想見你》以時空線索交錯展現主角的內心世界,揭露校園霸凌、性別歧視事件;《荼蘼》給予女主傢庭與事業不同選擇道路的可能性,讓劇集結構更新穎。

這些聚焦普通人成長、社會問題、甚至普通傢庭瑣事的臺劇,引發大眾共鳴,成為當代年輕人反復觀看的高口碑佳作。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

如果一個演員隻懂得演深情款款的霸總,該如何生存?

他們不得不變。

於是。

Sir看到瞭越來越“神似梁朝偉”的初代偶像周渝民,也看到瞭可以隨時切換偶像與演員身份的新晉頂流許光漢。

他們不斷突破自己的安全區。

而最近,Sir看瞭一眼臺劇的明年待播片單,和這些臺偶男主相關的亮點也不少。

比如以“小三”為主角的《不夠善良的我們》。

這是《誰先愛上他》《我可能不會愛你》的編劇徐譽庭導演的新劇,林依晨在劇中飾演小三,與情敵許瑋甯貌似是亦敵亦友的關系。

賀軍翔與她們的多場戲遊移在情欲之間。

比如探討“中年人性生活”的《同棲散策》。

光是看海報的句子就讓人陷入深思,“不存在所謂的愛,隻有對愛的幻想。”

原本叫做《婚姻現場》,林依晨和言承旭飾演一對結婚10年的高知識分子夫妻,但隨著時間的逝去,他們的相處形式而且性生活一成不變。

以及所有人都在期待的《我們與惡的距離2》。

卡司大換血,周渝民、薛仕凌、楊貴媚等,但導演林君陽、編劇呂蒔媛等核心制作人員沒變。

編劇歷時4年寫的劇本,涉及公衛、法律、政治、精神病等領域。

所以未來的一年。

我們將看到大量民生話題、性生活話題、女性話題的臺劇,題材選擇上越來越大膽。

而曾經的臺偶男主們。

可以預見,他們的戲路也會更加多元。

03

為什麼成功?

回到開頭那一幕,《痞子英雄》影帝風波,其實細想下來,會覺得當年觀眾的質疑也正常。

畢竟在《流星花園》中,我們看到的不是這幾個男演員的演技,而是演員本身的氣質。

爆紅的演員想要擺脫標簽,本來就很難。

那麼問題來瞭。

為什麼周渝民能夠轉型成功?為什麼阮經天能夠轉型成功?為什麼陳柏霖能夠轉型成功?為什麼……

可能,在解答這句“為什麼”之前,我們需要再看一個故事。

明道的故事。

2019年,明道參加瞭一個叫《演員請就位》的節目。

第一次演出後,他拿著麥克風,對所有人說瞭一句話:

這是我這幾年演的第一場戲

觀眾震驚瞭。

曾經的臺偶一哥,如今已經淪落到無戲可演的地步瞭?

Sir知道很多人要說,擺明瞭就是自己還有偶像劇光環,演不瞭其他角色唄。

可。

那個節目的最後一次演出,我們分明看到,他在陳凱歌的鏡頭下很好地完成瞭理發師這樣的角色,說沒演技,Sir是不承認的。

那為什麼會這樣?

翻開明道的作品記錄,我們會發現,這十幾年來,他一直在內地“撈金”。

從一些古裝大制作,比如於正的《王的女人》,到一些跟風的現偶,比如和穎兒合作的《最好的遇見》,這些年,他不斷地接演這些4分、5分劇。

甚至今年,他還有一部《轉角之戀》播出,搭檔蔣雯麗,豆瓣2.9。

試問。

在這樣的環境下,如何能證明自己的能力?

是的,Sir覺得很大一部分的臺偶男主,本身其實是有能力處理復雜角色的,在那些偶像劇中,他們並不是隻有花瓶形象,他們也需要通過復雜的人物解讀代入情緒,理解女主的處境,感染觀眾。

而這樣處理復雜角色的能力。

放在那些年的內地偶像劇中,完全不需要。

無獨有偶。

明道的這段經歷,按照明道的形象打造出來的阮經天,其實也經歷過。

雖然之前靠著《命中註定我愛你》大火,又憑借《艋舺》拿瞭影帝,可他回內地拍戲的那段時間,也是一塌糊塗。

與楊冪合作的《扶搖》豆瓣十萬人打分4.7;和成龍合作的《神探蒲松齡》3.8;和宋祖兒搭檔的《舌尖上的心跳》4.5。

至於那些撲得不聲不響的作品,更是數不勝數。

直到最近。

他轉戰臺灣,挑戰形象,才終於拍出《周處除三害》,不但口碑過硬,還再一次被金馬提瞭名。

所以是不該來內地?

倒也不全是,準確地說,其實是不該功利性地拍戲

人很容易受環境影響。

當這個環境浮躁,你也會變得浮躁,當這個環境務實,你便也會變得務實,而當你在一個浮躁的環境裡做功利的的事,能帶來的結果隻有一種:

逐步的自我消耗。

就像《艋舺》裡的那句臺詞:

風往哪個方向吹,草就要往哪個方向倒,我也曾經以為自己是風,可是最後遍體鱗傷,我才知道我們原來都隻是草。

阮經天也是失敗瞭許多年,才明白瞭這個道理。

我發現我們這個行業,機關算盡是沒有好處的。我這個項目和誰合作,會取得什麼樣的成功,這些事情在我過往的生涯裡面不乏出現,但迎接的不一定是成功,無論結果好壞,最重要的還是是否值得。我有演過一個電影,在香港上映的時候票房隻有十幾萬港幣,慘到不行,但我很喜歡那個拍攝的過程,也很喜歡那個角色,所以經過若幹年後,我仍然覺得那段時間是有意義的。

——來源:二十二島主,對話 | 阮經天與《追緝》:那些閃亮的痛苦和榮耀

而現在的臺劇,確實有著一個比較正向的創作環境。

在主觀客觀的條件下,使得他們現在關註的隻有一點:社會價值。

於是便不再浮躁。

而是切切實實地落到瞭地上。

同時。

當有更多具有社會價值的電視劇出現的時候,觀眾勢必也能夠接受不夠完美,更復雜,更具社會討論度的角色。

比如《周處除三害》裡阮經天飾演的通緝犯,《此時此刻》裡林心如飾演的女同,《不夠善良的我們》林依晨飾演的小三。

沒人再質疑他們的“三觀”,指責他們的“初心”。

這是一種肉眼可見的正循環。

最後。

Sir想用同樣臺偶出身的吳慷仁(《下一站,幸福》),獲得金鐘獎時說的一句話作為結束:

“你不一定要跟別人比,但不要輕易放過自己。”

做演員如此。

拍一部劇更是如此。

就算努力之後,最終也改變不瞭什麼。

但至少。

我們還可以看到希望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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