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何以至此？

這裡是

柬埔寨

媒體報道中令人聞而卻步的

人口販賣、網絡詐騙的大本營之一

（出自柬中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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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埔寨發生電信詐騙和人口拐賣…

已對經濟和社會發展造成嚴重影響”

歷史學傢眼中人類史上

大屠殺之一 的發生地

（出自美國歷史學傢肯頓·克萊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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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納粹德國相當”

（位於柬埔寨金邊的瓊邑克大屠殺紀念館，攝影師@肖文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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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新聞記者的口中

被現代文明拋棄的地方

（出自美國國際新聞記者喬·佈林克裡2012年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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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過四分之三的人口，依舊過著與千年以前差不多的生活”

（請橫屏觀看，柬埔寨河上民居，攝影師@梁傑）

▼

然而，在千年之前

這裡卻誕生瞭東南亞最早的國傢

走出的王朝曾稱霸東南亞5個世紀

修建的世界上最大的寺廟群——吳哥窟

如此精美壯麗，在法國學者口中甚至

（出自19世紀法國博物學傢亨利·穆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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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希臘或羅馬留給我們的東西都要氣勢恢宏”

（旭日下的吳哥窟，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

如此璀璨，如此墮落

讓人不禁想問

柬埔寨究竟發生過什麼？

01

最肥沃的土地

作為一個東南亞國傢

柬埔寨是帶著“王炸”開場的

首先，我們所說的東南亞

實際上由大陸和海島組成

大陸部分最為遼闊

因位於中國南部，被稱為“中南半島”

柬埔寨正在其上

（中南半島國傢示意，制圖@高儷倩/星球研究所）

▼

這是一片生機勃勃的土地

眾多山脈南北縱列，延伸鋪開

數條河流劈山開谷，奔湧向南

其中源自中國的瀾滄江出國後

更名為“湄公河”

它縱貫整個半島

以2711千米的長度成為

東南亞第一長河

（上文湄公河長度僅指境外長度，請橫屏觀看，柬埔寨境內的湄公河，攝影師@陳劍峰）

▼

湄公河行至南方，進入柬埔寨

這裡北、東、西三面環山

如同一口大盆

西南處山脈最為險峻

最高峰“奧拉峰”以1813米的海拔

成為整個國傢的最高點

（柬埔寨豆蔻山脈下居住的農民，由於盛產草藥豆蔻而得名，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

大盆中部則是 整個 東南亞最大的淡水湖

洞裡薩湖塑造的廣闊平原

再往南，還有湄公河沖積出的三角洲

地勢低平，土地肥沃

這片周邊山地環繞

中央大湖、大河形成的沃土

孕育瞭最早的柬埔寨

（柬埔寨地形示意，制圖@高儷倩/星球研究所）

▼

這裡水源豐沛、氣候濕熱

極易種植糧食

洞裡薩湖又像一個天然的“調節器”

每年5-10月的雨季

湄公河水倒灌入湖

將湖面擴大至1萬平方公裡

滋養出大量魚蝦

至今仍為柬埔寨人提供著60%的蛋白質

（洞裡薩湖夕陽下的降雨，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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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季湖水反哺入湄公河

湖面急劇縮小，裸露出的大片淤泥地

正是糧食生長的良田

（柬埔寨送水節劃龍舟，送水節是柬埔寨重要的傳統節日，每年11月左右，柬埔寨進入旱季，洞裡薩湖水反哺湄公河，正是捕魚與水稻收獲的季節，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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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埔寨人何其有幸

他們據有這片“天賜糧倉”

不需要打拼

很早就可以依靠大自然存活

沒人知道柬埔寨最早的居民什麼時候出現

來自何處

考古發現隻告訴我們

早在公元前4200年

他們已經會制作陶器

（洞裡薩湖上從小就跟船打交道的孩子，史前柬埔寨人和今天的柬埔寨人在體質上很接近，攝影師@陸雨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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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前柬埔寨人的許多習慣延續至今

他們住在高出水面的高腳木屋中

很早就懂得捕魚、養牛、種植水稻

崇拜地神和水神

這是帶給他們一切的前提

（柬埔寨洞裡薩湖高腳屋，攝影師@平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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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不是沒有危險

氣候濕熱的柬埔寨常有毒蛇出沒

蛇毒劇烈，蛇的繁殖力又極強

是當時人們心目中強大的生物

人們恐懼它，又崇拜它

由此演變為柬埔寨人

信仰至今的祥瑞之兆

（柬埔寨吳哥窟蛇神那伽的雕塑，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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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柬埔寨仍非常原始

人們不穿衣服，沒有文字、法律、國傢

這一切，是由印度訪客開啟的

大約在公元50年

一名印度冒險傢穿越大海

到達柬埔寨

在擊敗企圖劫持他的當地土著後

娶瞭首領女兒為妻，並繼承瞭首領的國度

這就是流傳甚廣的柬埔寨起源

隨後有更多的印度商人到達這裡

通過宗教和聯姻

更為先進的印度文化很快被當地人接受

印度梵文成為柬埔寨的官方文字

（這個傳說有幾種版本，細節略有出入，下圖為豆蔻寺梵文石刻，攝影師@老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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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穿著 具有鮮明印度特色的服裝

用匙子和右手吃飯

用頭搬運貨物

行為習慣與印度極為相似

（柬埔寨的商販，攝影師@季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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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人帶來的宗教

婆羅門教

很快成為柬埔寨的主流信仰

它將人嚴格地劃分為四個階級

階級之間壁壘分明、不可逾越

婆羅門教主神之一濕婆神的化身

林伽像被人們廣泛崇拜

(柬埔寨林伽像是石頭雕成的男性生殖器，是濕婆“再生之力”的表現，下圖為荔枝山國傢公園石雕，制圖@馮藝卓/星球研究所，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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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羅門教中聖山“須彌山”演化為人們對高山的崇拜

他們於高山之上建起宮殿

首領自稱“山之王”，是神靈的化身

古高棉語中山叫做“bnam”

中國使者於是根據這個首領的尊號

將這個國傢記載為山王國——“扶南”

（今天越南俄厄遺址出土的文物，許多學者認為這裡是扶南王國的海港，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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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的中心在湄公河下遊

這裡水網密集，極易洪澇

王城於是修建瞭四通八達的排水灌溉系統

農業有瞭保障，人口逐漸興旺

扶南是東南亞最早的國傢

在公元初後的6個世紀裡

它的勢力范圍遍佈整個中南半島

不僅接待過三國孫權來使

更與印度王朝締結瞭邦交

這個強國後因王位之爭陷入內亂

北方屬國真臘趁機入侵

8世紀時

附近爪哇島虎視眈眈的外族

又大肆劫掠，直搗王城

柬埔寨國王甚至被俘獲

向爪哇稱臣

山王國已經四分五裂

可它良好的基礎

已經為一個黃金時代的到來

譜好瞭序曲

02

最強大的時代

公元802年

唐朝的安史之亂已過去近50年

中國的一個偉大帝國正在落幕

在柬埔寨，一個強盛王國正初露鋒芒

這一年

一位被爪哇俘虜的柬埔寨王族

回到瞭故土

他一舉蕩平動亂

收服分裂的土地

將柬埔寨從爪哇的陰影下擺脫出來

這一次，新王將都城

北遷至洞裡薩湖以北

即今天的吳哥地區

這裡既有供他建造廟宇的高山

又有大湖充足的魚蝦和平原的稻米

足以供養眾多人口

此後數百年國都一直在吳哥附近

後世將這一時期稱為吳哥王朝

（吳哥北部柬埔寨聖山之一庫倫山，新王曾於此舉行祭祀儀式，標志著吳哥王朝的開端，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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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瞭保障稻米雨旱常收

柬埔寨的灌溉系統再次升級

王朝修建瞭許多大型水庫儲集雨水

水庫中最大的一座

容量已經達到5300萬立方米

農業由此飛速發展

在某些地區，稻米一年能收獲三至四次

（西巴萊湖是吳哥時期水庫中最大的一座，制圖@馮藝卓/星球研究所，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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糧食充足，人口增長

吳哥國力興盛起來

國王們於是開始瞭另一項大型工程

修建塑像和寺廟

柬埔寨建築的風格與傳統就在這時形成

那是吳哥第三位國王的統治時期

他命人建起六座磚石塔

塔裡供奉著他的父母及祖先雕像

以求先輩靈魂能夠在“不朽的聖體”中永存

這組建成於公元9世紀的建築

又被稱為聖牛寺（Preah Ko）

雖然規模不大

雕刻卻極為精美，遠超以前的任何建築

它開創瞭在護城河和城墻內建寺廟的傳統

這就是此後延續下來的高棉建築風格

（聖牛寺，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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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這位國王還建起

吳哥第一座類似金字塔型的寺廟

巴孔寺（Bakong）

層層疊疊的塔基壘起的神廟

正是婆羅門教中眾神所住的“須彌山”

又被稱為“廟山”

修建廟山的傳統從吳哥建立開始延續數百年

與水庫或聖牛寺不同

廟山專供國王使用，並在他死後成為陵墓

（巴孔寺，攝影師@陸雨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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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吳哥王朝最早的主要建築群

立塑像、建神廟此後成為吳哥王朝的特征

它們形式多樣，特點鮮明

其中

柬埔寨最高的山頂寺廟柏威夏寺

屹立在柬泰邊境懸崖邊緣

悠悠俯瞰王國變遷

（柏威夏寺，海拔525米，它的歸屬多次引起泰柬之間激烈的爭端，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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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哥外圍的普拉薩通寺（Prasat Thom）

足有七層，高達35米

以通天的野心，體現著國王的權勢

（普拉薩通寺，攝影師@朱智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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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吳哥藝術寶石”美譽的女王宮

由粉紅色的砂巖築成

在灰黑色的柬埔寨建築中尤為出眾

以大量精細的女性浮雕聞名於世

（女王宮，攝影師@平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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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到12世紀上半葉

吳哥王朝達到極盛

好戰的國王蘇利耶跋摩二世

率領軍隊遠征越南、攻打泰國

大大開拓瞭王國的疆土

如此雄主修建的建築自然更為宏大

他征調大批勞力

在王都南側建起一組宏偉的寺廟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吳哥窟

（吳哥窟航拍，可以清晰的看到整個佈局，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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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哥窟占地近163公頃

包括寺院、陵墓、天文臺

中央依然是一座金字塔式的高大廟山

廟山上矗立五座寶塔

最高的一座高度足有65米

最外側是寬約200米的護城河

建築宏偉，浮雕精致

是現今世界最大的寺廟群

也可能是吳哥王朝中最美的遺跡

（吳哥窟，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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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輝煌下的陰影已經隱現

連年的征戰和建造消耗瞭大量國力

不僅國內叛亂四起，鄰國也蠢蠢欲動

柬埔寨以東有個名為占婆的古國

它的面積遠小於柬埔寨

曾是吳哥王朝的手下敗將

可這次它抓住吳哥內亂的時機

攻取湄公河三角洲，溯流而上

於公元1177年一舉攻陷首都吳哥

占領統治柬埔寨長達四年之久

（請橫屏觀看，位於今越南的占婆遺跡美山聖地，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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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沒有放棄吳哥王朝

就在此時，另一位挽救危局的領袖出現瞭

阇耶跋摩（shé yé bá mó）七世

“跋摩”在梵語中意為“保護者”

他也確實擔當起瞭這一角色

他組織瞭訓練有素的軍隊進行反擊

不僅光復吳哥，還占領瞭占婆領土

這位國王積極開疆拓土

開創瞭柬埔寨史上最大版圖

東鄰南海、西達緬甸、南抵馬來半島

甚至涵蓋越南南部、泰國及老撾大部分

是當時東南亞最強大的國傢

（吳哥王朝疆域示意，制圖@高儷倩/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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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被洗劫的吳哥都城殘破不堪

為瞭避免再次被入侵

阇耶跋摩七世決心重建一座堅不可摧的城市

這就是我們今天仍能見到的著名遺跡

大吳哥城

大吳哥城是個規整的四方城

東南西北每面有延續三公裡的厚重城墻

高度足有8米

城墻外還有寬約百米的護城河

足以讓任何敵人望而生畏

（大吳哥城城門，攝影師@王心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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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石砌的堤道跨越護城河

通過五道高大的城門入城

交匯處是王國的中心

巴戎寺

（巴戎寺，攝影師@潘偉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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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組規模僅次於吳哥窟的巨大寺廟

它由一座金字塔形的廟和54座四面塔組成

四面塔每一面雕刻著巨大的佛面

佛像表情安詳，略帶微笑

其神秘不禁讓人一再探索

這就是舉世聞名的

“高棉的微笑”

（高棉的微笑，攝影師@胡子捷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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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恢弘王朝的圖景至此全部顯現出來

它的首都防禦堅不可摧

它的水利設施精密有效

它的疆域廣闊、人口眾多

敢於挑釁的敵人皆俯首稱臣

然而，陰影並沒有消弭

它反而越擴越大

沒有什麼強國經得起如此頻繁的用兵建設

平民的稅賦和勞役日漸加重

國王的神權不再堅固

人們開始懷疑曾經信仰的婆羅門教

國王是否真的是神靈的化身？

是否真能庇佑國民？

這場信仰危機愈演愈烈

而突如其來的數十年幹旱

又給這個農業王國一記重擊

保障糧產的水利工程失去作用、缺乏維護

高棉人開始經歷雨量無常之苦

如果說繁榮需要逐步建立

敗落卻會如雪崩湧來

吳哥王朝北部的泰人大舉入侵

占據瞭柬埔寨的大片領土

他們建立瞭在中國史書中

被稱為“暹(xiān)羅”的王國

曾經的柬埔寨城市素可泰成為泰人的王都

（吳哥王朝的衰落原因仍有爭論，本文參考學術界一些主流的觀點，下圖為素可泰古城遺址，攝影師@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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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人不斷進攻吳哥

“堅不可摧”的王城沒能阻擋敵軍

被兩度攻陷

於是

信仰轉變、氣候變化、農民起義、外族入侵

就如同火花不斷降臨到這個龐大的帝國身上

終於引發一場沖天大火

將它的繁榮焚燒殆盡

公元1432年

在位的國王為瞭躲避暹羅

放棄吳哥

遷都至曾經扶南王朝所在的南部

定都金邊

吳哥王朝終結瞭

可盤踞在高棉上空烏雲引發的黑暗

才剛剛開始

03

最沉重的陰雲

重新回到海邊的柬埔寨

憑借地理優勢發展海上貿易

可此後的三個世紀裡

它對內王權爭鬥不斷

對外始終無法擺脫強鄰的威脅

暹羅多次插手柬埔寨內政

甚至出兵支持國王候選人

柬埔寨歷史上首次出現被暹羅控制的傀儡國王

柬埔寨不是沒有抗爭過

公元1516年在位的安贊王

曾一度復興柬埔寨

率軍在吳哥的河邊打敗來犯的暹羅人

戰場附近的一個村莊因此被命名為“暹粒”

意為“被征服的暹羅人”

後來成為柬埔寨著名的旅遊城市

（請橫屏觀看，暹粒景觀，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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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位有作為的安贊王

卻很快被來自柬埔寨東部地區的軍隊推翻

這些地區背靠一股新的勢力

柬埔寨另一個鄰國越南

這無異於與虎謀皮

越南地狹人稠

對柬埔寨的沃土覬覦已久

從1699到1775的70多年間

越南鯨吞蠶食

徹底占據瞭柬埔寨肥沃的湄公河三角洲

這對柬埔寨是致命打擊

湄公河三角洲一帶也是出海口

越南人扼住瞭柬埔寨的對海貿易

並建立瞭一個新的貿易中心

這就是今天越南的最大城市胡志明市

失去貿易來源的柬埔寨很快變得貧困

在接下來的200年裡困守內陸、與世隔絕

（胡志明市，往前追溯幾百年，還是柬埔寨的領土，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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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和19世紀的柬埔寨就是一部

被泰國和越南不斷奴役入侵的歷史

最典型的事件莫過於

1817年越南人征召數萬柬埔寨人開挖

一條通往暹羅灣的運河

成千上萬的高棉人在此期間死去

永濟運河

成為越南人奴役高棉人的象征

（越南永濟運河，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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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中期

泰國和越南對於柬埔寨的爭奪越發白熱化

就在此時，新的入局者出現瞭

法國

法國的傳教士很早就來到柬埔寨

19世紀50年代

柬埔寨國王為瞭不被泰越分食殆盡

選擇向法國求助

1863年，柬埔寨與法國簽訂條約

以伐木和采礦權交換保護

於是，沒開一槍一彈

法國在柬埔寨的殖民統治開始瞭

法國人開始瞭殖民地的建設

首都金邊接近大河大海

適合被打造成一個商貿中心

法國的血液一點點註入這座柬埔寨城市

大量法式建築出現在街頭巷尾

（金邊街邊法式建築，攝影師@艾斌）

▼

法式長面包成為金邊人最日常的早餐

（暹粒大市場裝在蘿筐裡售賣的法棍，攝影師@陸雨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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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甚至在金邊蓋起瞭柬埔寨的第一所高中

將幾十名有天分的學生送至巴黎留學

希望他們回國後為殖民政府效力

其中一位名叫波爾佈特的學生不負所望

日後果然在柬埔寨掀起瞭滔天巨浪

不過此時距離他出場，仍需等待幾十年

法國並不是慈悲的保護者

他們逐步控制瞭柬埔寨的行政、司法、財政

他們甚至隨意任免國王

親法的上臺，有獨立傾向的罷免

1941年，在任的莫尼旺國王去世

法國人選擇瞭一位名叫

諾羅敦·西哈努克的王室成員繼承大統

他年僅21歲，沒有獨立傾向

是個好控制的人選

（1946年左右的西哈努克，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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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法國這次看走眼瞭

這並不是一位軟弱的國王

西哈努克在位時

在日本、美國等多方力量中周旋

爭取柬埔寨的獨立

終於，1953年11月9日

迫於復雜的國際形勢和各方壓力

柬法在金邊的王宮前

舉行瞭隆重的交接儀式

法國在柬埔寨近90年的殖民統治宣告結束

11月9日成為柬埔寨的國慶節

（柬埔寨獨立紀念碑，攝影師@艾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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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埔寨成功獨立將西哈努克的威望抬到巔峰

民眾無比敬愛他，稱他為“民族英雄”

他憑借個人威望

讓柬埔寨獲得瞭15年的政治穩定

這期間，他更憑借保持獨立、抵抗帝國主義的宣言

贏得中國的友誼

（1956年2月13日至21日，西哈努克親王率領柬埔寨國傢代表團訪問中國，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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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援建的工廠奠定瞭柬埔寨的工業基礎

柬埔寨逐漸教育普及，經濟繁榮

那是多年後很多人念念不忘的“黃金時期”

柬埔寨光明的未來似乎就在前方

然而，成千上萬歡呼的高棉人並沒有料到

這希望，這快樂，竟然如此短暫

（柬埔寨卓雷丁水泥有限公司曾是中國早期援建的工廠之一，圖片來源@卓雷丁水泥有限公司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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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時期，也是美蘇對抗的冷戰時期

美國勢力逐漸侵入柬埔寨

為瞭反對美國幹涉

1965年西哈努克斷絕與美外交，拒絕美方外援

這不可避免地影響瞭國內的經濟

西哈努克的敵人開始伸出觸角

1970年趁西哈努克出國訪問之際

親美的國內勢力發動政變將西哈努克趕下臺

西哈努克無處可去，隻得流亡中國

對於柬埔寨的民眾來說

如同晴天霹靂

神王一般的西哈努克怎麼能被推翻呢？

許多省份爆發起義

西哈努克趁機與柬埔寨共產黨結盟

共同反對新政府

這就是後來被譯為“紅色高棉”的組織

前文提到的留法學生波爾佈特

就是紅色高棉的領導人之一

西方思想曾對出生封建國度的他產生很大沖擊

他質疑國王存在的意義並投身革命

（波爾佈特學生時期發表的文章，制圖@馮藝卓/星球研究所）

▼

接下來的幾年裡

親美政府和紅色高棉間戰爭不斷

親美政府的軍隊缺乏訓練、又貪腐頻生

紅色高棉不斷取得戰爭勝利

1973年，為瞭支援親美政府

美國甚至對紅色高棉力量最盛的柬埔寨鄉村

進行瞭大規模轟炸

（美軍轟炸柬埔寨示意，約有15萬柬埔寨人死於轟炸，制圖@高儷倩&馮藝卓/星球研究所）

▼

然而這一切都沒能阻擋紅色高棉的勝利

1975年4月17日

這支力量占領金邊，柬埔寨解放瞭

無數人的夢魘由此開始

掌權的紅色高棉試圖開展一場

“極端又瘋狂”的共產主義試驗

從而改變落後的柬埔寨

首先是從“肉體上消滅資產階級”

大批商人、知識分子被關進集中營強制改造

相當一部分被處死

有些人僅僅因為戴眼鏡或手表就被屠殺

其次是打破個人主義和宗教劃分的社會等級

工廠、商店全部收歸國傢所有

200多萬城市人口被趕進農村耕作

人們的工作時間極長

從早上五點半持續到晚上十點半

柬埔寨的經濟和社會都崩潰瞭

人們失去所有學校、書籍、私有財產、行動自由

全國100多萬人——每四人中就有一人

死於勞累、疾病、饑餓和政治迫害

這是一場世界歷史上都駭人聽聞的大屠殺

柬埔寨徹底被鮮血染紅

（1981年2月15日，波爾佈特政權的紅色高棉遊擊隊騎著“戰象”穿過柬埔寨西部的叢林，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

最終推翻紅色高棉的

是柬埔寨的世仇越南人

1978年聖誕節

越南出動20萬軍隊入侵柬埔寨

紅色高棉的噩夢迎來瞭終結

越南扶持的新政府出現瞭

柬埔寨的政局卻依然動蕩

民間建立起三個反越派系

它們不斷爭鬥

將柬埔寨撕扯的千瘡百孔

一千多萬顆地雷被埋入土地

森林田野變成致命的險境

（一位因地雷殘疾的柬埔寨人與他的兒子，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

派系明爭暗鬥日夜不寧

最後竟由國際社會調解矛盾

柬埔寨成為第一個由聯合國短暫接管的國傢

（1991年10月24日，人們在柬埔寨金邊慶祝《巴黎和平協定》簽署一天，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

1993年一切似乎有瞭好轉

柬埔寨在國際社會的註視下

不同黨派握手，組建瞭聯合政府

表面的和平下，暗潮依然湧動

被強行“拉郎配”的政黨間矛盾重重

即使如此

柬埔寨還是迎來瞭難得的獨立與和平

吳哥遺跡為它每年帶來數百萬的遊客

低廉的勞動力為它贏得歐美服裝加工的訂單

傳統的農業如千年前一樣為它提供營養

服裝、旅遊和農業不斷滋養柬埔寨的經濟

2011-2018年

柬埔寨的經濟增長率都保持在7%以上

（柬埔寨服裝業主要出口市場和旅遊業主要來源國，制圖@馮藝卓/星球研究所）

▼

一個全新的柬埔寨艱難誕生

烏雲似乎正在散去

然而，柬埔寨真的獲得瞭新生嗎？

04

最模糊的真相

我們也許能從柬埔寨人身上找到答案

在這個傳統的農業國傢

土地仍是大部分人的生存底氣

然而，土地的產出沒有增加

千年前的柬埔寨

憑借吳哥王朝精巧的灌溉工程

一年可收獲3-4次稻米

而2009年的柬埔寨

沒有成型的灌溉系統

靠天吃飯，平均一年隻有一次收成

柬埔寨的一位副省長

對比吳哥與現在後發出感嘆

（出自《柬埔寨：被詛咒的國度》）

▼

“我沒有能力比較阇耶跋摩時期的生活。但是跟今天比起來，當時的國傢發展程度非常、非常高”

土地本身甚至在減少

大量土地被賣給外國企業

柬埔寨森林中的優良樹種被砍伐販賣

隻剩光禿的森林與被驅趕的農民

（許多森林被砍伐焚燒，攝影師@孫久博）

▼

千年前的柬埔寨平民很少受到教育

千年後似乎依然困難

2010年的柬埔寨

仍隻有30%的學生就讀初中

上大學的比例僅有2-3%

農村輟學的孩子更多

輟學後的孩子很早進入工廠

成為攤販

甚至落入賣淫的魔窟

（柬埔寨街邊做生意的小孩，攝影師@朱智勇）

▼

現實的困苦

讓人們更加懷念強大的吳哥時代

壯麗的吳哥窟作為永恒的回憶

出現在啤酒瓶上、雪茄包裝上、飯店招牌上、國旗中

最終無所不在

(隨處可見的吳哥窟圖案，制圖@馮藝卓/星球研究所）

▼

吳哥、吳哥

人們呼喚它

真正的吳哥卻始終掩藏於層層迷霧中

讓我們把時光倒回500多年前

此時吳哥王朝已經衰落

不得已遷都至金邊

失去維護的吳哥古城很快被茂盛的植物

掩藏於密林中

(塔佈蘢寺被樹根侵占的建築，攝影師@陸雨春）

▼

1861年法國學者亨利·穆奧尋找熱帶動植物時

重新喚醒瞭森林裡的寺廟群

宏偉吳哥窟從此蜚聲國際

法國學者們試圖復原柬埔寨輝煌的過去

卻發現柬埔寨的歷史大多記錄在樹葉樹皮上

已經在時光的流逝中徹底腐爛

前文所述的扶南、吳哥

大部分源於法國學者解讀的寺廟碑銘

少部分源於中國、泰國、越南留存的史料

公元後最初幾個世紀的柬埔寨文字資料

幾乎都是由中國人記錄的

而13世紀中國使者周達觀出使柬埔寨的見聞

《真臘風土記》

甚至成為這一時期最重要的資料

法國人的研究講出瞭柬埔寨的古代史

他們修復瞭吳哥遺跡，給瞭柬埔寨最輝煌的過去

一個世紀以來

關於柬埔寨的歷史書籍

全部由外國人撰寫

柬埔寨將這一切牢牢抓住，仿佛抓住瞭一切

（柬埔寨主流歷史書籍來源，制圖@馮藝卓/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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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劇本來自外界，導演來自外界

柬埔寨就如一個關鍵性的演員沒有臺詞

真相是否真如別人所述？

柬埔寨的平民

更從歷史的記載中消失瞭

扶南的碑銘中沒有百姓生活

吳哥窟的建造者沒有姓名

美國的轟炸裡沒有受害者哀嚎

今天的很多遊客對柬埔寨人的評價是

謙遜溫和、安於現狀

哪怕他們是東南亞最窮的國傢之一

2020年平均工資僅為212美元

哪怕他們承受著不時發生的意外

埋於地下的一千多萬顆地雷

導致數以萬計的人被炸殘炸死

（請滑動觀看，柬埔寨人的笑容，攝影師@李若漁&柴江輝&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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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埔寨人笑容，攝影師@）

許多外國作傢對柬埔寨人的描述更為刻板

懶惰

（出自《柬埔寨：被詛咒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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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埔寨人種植足夠喂飽全傢人的稻米後，就會休息。

假如施肥使收成加倍，他們隻會種原來一半的面積”

“高棉的微笑”真的會有平靜人心的魔力嗎？

許多人試圖解讀

有人說，婆羅門教讓柬埔寨人相信出生決定社會地位

有人說，盛行的佛教倡導“知足常富”

有人說，從古代到二十世紀，柬埔寨沒有學校

平民缺乏野心過更好的生活

更有人說，紅色高棉的恐怖

讓人們消極保守，不再期待任何革新

柬埔寨人的面容

在這些爭論中逐漸模糊不清

他們依然在國歌裡吟唱吳哥、追憶過去

（出自柬埔寨國歌《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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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先的基業代代相傳

引領自豪古老的王國

廟宇在林中沉浸夢鄉

回憶吳哥時代的輝煌”

可吳哥已成遺跡

大夢轉瞬千年

吳哥無法給出柬埔寨未來的答案

柬埔寨需要自己發出聲音

也許到瞭那一刻

它才能看清自己的前路

（柬埔寨鄉間快樂的兒童，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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